接风宴成了诉苦大会。
陈圆出去没几个月,可见到家乡故土一片瓦砾的凄凉景象,对他的冲击可谓不小,而且,率军征战不休之下,深刻的体会到了之前那些将领们剿除治下乱军的无力感。
乱军是一打就散,散而重聚,聚而复散,如此往复,杀了一个领头的,就能紧接着冒出十个“豪杰”来,那根本就不是打仗,那是一场场割草一般的屠杀,但可怕的是,你割了一茬,接着就能长出一茬,剿之不尽,除之不绝。
说是扫平了河北匪患,其实吧,就是击破了几个大点的乱军,把那些乱糟糟的残兵败将赶去了山林草莽,等到大军一走,就又都冒了出来。
这么打下去,早晚把河北的人都杀光了,才能安静下来,但人都没了,安定下来有个屁用啊?
用陈圆的话来说,就是河北山东已经沦为鬼蜮。
罗士信比他的经历可要丰富多了,三四年下来,他就没过过安稳日子。
跟着张须陀南征北战,一多半的时间竟然都吃不饱,开始的时候,是乱军抢官府,大户人家的粮食,然后张须陀带着他们抢乱军。
到了后来,乱军穷的叮当响,也别说什么义军不义军了,他们比官军狠多了,官军好赖在张须陀率领之下,没有吃过人肉。
乱军可不管那一套,每一支从山东焦土之上成长起来的义军,你问一问,有哪个没吃过两脚羊?
为何山东乱军纷纷冲向河北,河南,两淮这些地方?
因为再要呆在山东,都得饿死,连张须陀率领的官兵都不例外。
于是乎,窦建德,和高士达,张金称等这些在山东赫赫有名的大贼头。就都在往河北使劲儿,就算纷纷战死在了河北,也是义无反顾,山东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啊。
张须陀率兵出山东。一个是朝廷诏令的缘故,一个就是因为缺粮。
而谈起乱匪来,陈圆更多的是无奈,官逼民反这种说法在他看来已经不太实用于河北了,那是个不抢不夺。就活不下去的地界。
罗三儿和他不一样,说起乱军,他恨的是咬牙切齿,他将山东的一切苦难,都归结到了乱匪身上。
至于朝廷,都要排在乱军之后,实际上,他对地方官吏,朝廷官员都充满了憎恶,奇怪的是。他对隋军的归属感极强。
不得不说,张须陀的洗脑能力,非同一般。
总之,两个苦大仇深的家伙,像发泄怨气一般唠唠叨叨说了不少,说的话多,却没阻止他们进食的速度,吃的那叫个欢畅淋漓。
罗士信更是跟李破嘟囔着,出了太行山,简直就是两个天地了。这里平静的竟然让他有点不太舒服。
陈圆在旁边是大点其头,他的感觉和罗三儿差不多。
这么一说,这两位俨然就将经历了一番战乱的云内当成了桃花源了,可见。山东河北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李破和当初就不一样了,他在宴席当中,毫不掩饰自己对罗士信的喜爱和亲厚,顺便也让众人明白了,看来云内的领兵校尉,又要多出一位了。
众人到也没太大的反应。听了罗士信的经历,再拿自己的比比,从军资历对于这位而言,已是毫无问题。
较真的话,也就剩下点边军精锐对剿匪队伍的轻视了。
其实,随着张须陀战死,杨义臣被解除兵权,曾经显赫于世的隋军,已经渐成记忆,被彻底埋葬在了历史车轮之下。
随后各自为战的大隋军将们,也不再以隋军自居,东都谕令,不出东郡,隋帝杨广,缩在江都宫殿之内,除了身前所有的人等,再也无人问津。
烽火依旧,却已满目疮痍的隋地,在风云变幻中迎来了大业十三年。
而在大业十二年冬末,勇冠三军的罗士信,砰砰的用力敲打着坚硬如铁的胸膛,“哥哥,俺来当你的卫士吧,俺带回来一百多人,各个都是随着张将军杀出山东的好汉子,以后只要有俺们在,就没人能伤的了哥哥。”
“咱们可都当过将军的护卫,要不是那会儿将军将咱们支开,将军也死不了……”
李破瞧着罗三,心说,你说的话可真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咒我呢。
“三郎,你还是领兵吧,要是当初,我还不会太放心,现在呢,我给你一千人,当个领兵校尉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咱们这个地方,我别的不敢保证,却绝不会让大家饿着肚子去拼命,把一千人给我带出来,被给我丢脸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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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十二年冬末,一万两千多人的恒安镇军,蛰伏在云内的寒风当中,一边磨砺着爪牙,一边逡巡四顾,也在找寻着明年的猎物。
没办法,又增加了三千多张嘴巴,恒安镇军实力大增不假,粮草上的压力,却也增加了不少。
正在李破琢磨着,想从军中再挑两个人出来,凑齐十二个领兵校尉的时候,有人跟陈圆,罗士信等前后脚,赶来了云内。
一行数十人的骑队,顶风冒雪,出现在了云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