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是在九月末得到的急报,萧皇后车驾已然入塞。
萧后急急南归的原因很简单,在突厥牙帐北迁之后,云中草原变得危险了起来。
大利城中闹了两场叛乱,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叛乱,只是有那么几个阿史那族人想要占据大利城而已,最终都被突厥可汗留在大利城的守将镇压了下去。
可这种不算叛乱的混乱,却让萧皇后坐卧难安,她是流亡之人,已经被种种的乱象给吓怕了,说是惊弓之鸟也不为过。
于是,本定于明年春天的行程也就在萧皇后固执己见之下提前了。
还没面见这位大隋皇后,李破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这又是怎样一个人,他只是从元朗和尉迟谐送来的急报当中晓得,萧皇后一行入塞的时候很凄凉。
马车不过四辆,车中不分老幼载着的都是女人,护卫南行的也都是突厥附离子。
也就是说,除了一点宫人,萧皇后身边连个太监都没有,就更不用说隋室的亲族臣下了,流亡贵族的凄凉悲惨之处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也不用奇怪什么,经过了江都之变,又经历了河南河北的战乱,再有窦建德挟持,能利用的人也就都被人利用了,价值已被榨取的很干净,萧皇后身边要是还能剩下什么有用的人物,才叫见了鬼呢。
这显然是个悲催至极的故事,可也不用太过怜悯,隋帝杨广让天下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留在身后的亲族受这流离之苦正是应该。
天下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如今终于是轮到他杨氏一族了。
像李破看完书信之后,就没什么感慨,只是突然觉得,杨广的妻子如今却要受他一个当年的边塞小卒的庇护,让人感觉有点奇妙。
而萧皇后身边的人越少,对于他来说越是心安,要是呼啦啦来了一大群隋室旧臣,那才叫让人头疼呢。
义成公主这次倒是很大气,阿史那牡丹率人送萧皇后只送到了长城一侧,和尉迟谐等人交割一番,又敦促李破尽快派使者北上求亲,之后便率人回去了云中。
也许是感觉没什么人能辅佐于萧皇后身边,又不给萧皇后添麻烦吧?反正是将萧皇后一行完全的交给了李破。
天寒地冻的,李破此时能做的也不多,只能传令给晋阳众人,让他们务必做好迎驾的准备,至于萧皇后的饮食起居,李破也懒得再叮嘱什么了。
估摸着就算他不说,陈孝意等人也不会让萧后受了委屈,而晋阳宫殿那么大,安置上几个女人真的是轻而易举。
裴世清和温彦博倒是都在劝李破回晋阳一趟,亲自迎接萧皇后南归。
李破只是摇头,明年的大略已定,今年已快到岁末了,大军都驻扎在晋阳以南,在绛郡发布军令要比晋阳方便的多。
而且,李唐的反应也值得商榷,明年若有大战,难道再从晋阳赶回绛郡,来来去去折腾人不说,紧急军情一旦有所拖延,后果实难预料。
在这一点上李破看的很清楚,萧皇后一旦南下入了长城边塞,便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不管招待的好坏,人总归是走不脱了。
作秀这种事情倒也不是不能做,可在晋阳那里又做给谁来看呢?
反而明年一年,对他来说可能会至关重要。
因为这是他夺取晋地的头一年,内部不稳,外有强敌,断不能有所疏忽。
所以说,孰轻孰重李破掂量的很仔细,也很分明。
裴世清两人倒也没错,他们都是比较正统的文人,看重这份迎来送往的礼节和名分无可厚非。
李破看到的则是战事的需要,和他们的角度有一致的地方,但差异之处也显而易见。
然而,在一场场冬雪来临当中,李破也日渐放松了警惕,天气越来越是严寒,北边的消息不断传来,再加上喜得贵子,还有岁末封赏之事,如此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干扰了李破的心神。
他所预料中的战事来临的时间,可比他预想的要早的多……
这不管是归咎于情报上的短缺,还是归因于大胜之后的骄傲轻敌,或者是天气的缘故,反正,一旦有了偏差,战争这东西就会无情的告诉你,你将要付出血淋淋的代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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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末,北风呼啸,奔腾咆哮的黄河终于结上了厚厚的冰层。
这一晚,乌云遮月,好像又一场冬雪即将来临。
龙门渡口对面的黄河西岸,人影晃动,被塞上嘴巴的战马沉闷的嘶鸣声顺着北方隐约传来。
陕东道行军大总管,天策上将,秦王李世民裹着厚厚的皮袍子,脸上蒙着的一层厚布不时哈出白气,上面则已满布冰霜。
皮帽子下面,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
没有任何的旗帜在头顶飘扬,黑暗之中,三千玄甲军,已在黄河岸边排开了队列,他们的装束和他们的统帅并无多少区别,他们只是安抚着躁动的战马,努力抵抗着严寒,静静的等待着进军的命令。
这显然是一支已经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