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行宫,春元殿后殿。
虽说寒冬未过,殿内却是温暖如春,萧皇后坐在榻上,抚摸着身上团花宫裙的褶皱,眼眶微红,幽幽叹息了一声。
“依稀泪别……旧时妆容……”
颇为凄凉的叹惋之声在殿中绕动……
这无疑是个美丽的女人,几年的颠沛流离却也无损于他的姿容,甚至于岁月的痕迹在她身上也并不明显。
不用旁的什么,只那细细的眉梢,流转的目光,一颦一笑不自觉间便有风情外露。
江南女子的柔细,北地红粉的风姿,再加上皇室的雍容,在她身上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一种非常独特的气质。
可以说,天下第一美人,确实名不虚传。
只是她到底也不年轻了,既享过繁华尊荣,又经受过离乱之苦,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子,没多少野心和**,又笃信神佛,此时也就差不多到了宠辱不惊,心如止水的境界。
殿中传来嘤嘤的哭泣声,那是一直陪伴在她身侧的宫人被这气氛感染了,至于是伤心于皇后娘娘的感怀,还是在为自己的身世所悲伤,也都不用去计较,因为乱世飘零之人有着太多的理由掉下眼泪。
萧皇后轻轻抬起头,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场景她已经见了太多,所以她只是在心里道了一句,何大匠倒还记得旧日衣装,只是……他年纪也不小了,不知还能……
萧皇后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和她的人一样,委婉而纤细。
“南边儿还没有回信吗?”
她的贴身宫人抹着眼睛来到近前,微微摇着头。
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些许恐惧的味道,寄人篱下的日子过的久了,都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即便是萧皇后本人,也是不免。
“难道是……封王还不够吗?”
宇文化及兄弟,窦建德,大利城中的那些突厥权贵,一张张令人厌恶,同样也令人战栗的面孔浮现在她眼前。
她已经预感到,晋阳……或者说是李破李定安这里,将是她的最后一个落脚之处了,这个人的名声传入她的耳朵的时候,还是在河北窦建德处。
这无疑是个陌生的名字,既非关西李氏诸阀的子孙,也非世间大族的后代,和窦建德一样,出身卑贱……
只是和窦建德有所不同的是,他还打着日月星辰旗,至今也没有称帝称王而已。
她在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封王也许已是她能拿出来的最后一样东西,其他的,就算人们想要,她也给不出来了。
实际上,她现在只想回到烟雨迷蒙的江南,再瞅瞅那里的故居,见一见那里的故人而已,可惜,这样简单的愿望在现在却是奢侈的无以复加。
“李……李公年纪……还轻,又有娇妻幼子……如今还要迎娶伽蓝公主……您就莫要多虑了……”
这是贴身宫人在劝慰,说的吞吞吐吐,其实却正说在萧皇后的心事上面,所谓红颜祸水,老天爷给了她无双的容颜和绝世的风姿,在离乱之时,却成了取祸的根源。
宇文化及兄弟****宫闱的时候,曾闯过的她的寝宫,窦建德在她面前也丑态毕露,大利城中竟然有人公然向她求亲,晋地的这个人会有什么不同吗?
至今这人也不曾来晋阳拜见,或许有些宫人觉着心寒无比,可她却觉着有些心安,她如果年轻上十年二十年,沦落到如此地步,也许还会想着找个稳当一些的靠山,如今嘛,她却不会去承受那样的屈辱。
因为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一朝国母,即便隋室已亡,没什么指望了,可她必定要以皇帝妻子,也就是皇后的身份结束这一生,这是她最后的底线,也是她最后的一点坚持。
她微微沉吟了一下,便吩咐道:“去请李碧入宫,本宫要跟她说说话。”
那是个姿容靓丽,却大气有如男儿的标准关西世阀女子,实际上她并不太喜欢这样的女人,因为每次看到对方,都会让她回想起那个威严有如帝王的独孤皇后……
可现在她却没有任何选择,只能结好对方,甚至可以说是刻意讨好,以求能安稳度日。
但几年过去,天下已非隋土,天下人更非隋臣,谁还会在乎她的喜好呢?
而且,这同样也是个只在乎夫君的功业的女人,和隋室也没有半点的情分牵连。
…………………………
而此时,李碧确实也在为夫君的功业所烦恼。
总管府后宅之中,李碧一手抱着个小小的婴儿,不停的笨拙的晃动着,想让这个除了吃就是睡再有就是嚎啕大哭的小家伙能安静一点。
李碧看上去圆润了不少,满脸红光的样子几乎根本不像这年头生育过孩儿的妇人,精神的有点过了头儿。
她心情还不错,正在看着丈夫捎回来的家书,虽说丈夫未能在她生育孩儿的时候归来,稍微有点遗憾,可她也没什么抱怨,这年月,守着妻子儿女过日子的男人,统统都在没出息之列,只有那些能为妻儿家族带来荣耀的男人,才是女人们心仪的夫君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