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矩不是诸葛,什么都靠猜,还一猜就中,他只是知道并确定了河南的形势以及洛阳开始缺粮的消息罢了。
听到这些,裴矩明显感觉到包括皇帝窦建德在内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下来。
这个裴矩能理解,别看说起王世充来,大家都能轻蔑视之,可王世充这样的大敌若倾力来攻,可不那么容易应付。
王世充占据的土地很多,人口也比山东,河北要多上许多,那么兵力肯定也比他们雄厚……
王世充让人忌惮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然的话,这两年窦建德也不会向其频频示好。
所以,有些话裴矩也就没说。
河南闹起了粮荒,叛乱也越来越多,王世充已然不足为惧不假,可越是如此,越应警惕视之,垂死挣扎之下,王世充会咬谁一口还真就说不准。
那边儿曹旦点头附和,“既然如此,倒是我等多虑了……再有,刘将军所为确有不妥,不若诏其到河间,由至尊当面申斥一番,好让众人知晓,今时不同往日,再要杀伤无辜,则有伤我夏朝名声。”
一旦皇帝窦建德,以及裴矩和曹旦尽都赞同先攻幽州,那么至此旁人也就不会有其他话说了。
至于东海郡公刘黑闼之事,一番争吵过后,曹旦准备息事宁人了,最后他还问了崔君肃一句,“崔侍中以为如此可好?”
崔君肃和曹旦年岁相仿,他和裴矩等关西贵族不一样,是正经的文人,出身博陵崔氏,当初任河间郡别驾,投窦建德之后,很快便升任侍中。
他不但和中书舍人刘斌等自成一系,而且也是窦建德的臣下中“种田派”最有力的支持者。
他们这一派系一般都是土生土长的河北人,虽说也能称上一声隋室旧臣,但他们与随宇文化及兄弟北上的江都臣子又不一样,治平河北的决心要大的多,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家乡嘛。
而博陵崔氏也是源远流长的名门望族,起先他们算是清河崔氏的分支,后来清河崔氏历经坎坷,多数族人都南逃了,于是博陵崔氏在河北一支独大,历经北魏,西魏,北齐等朝,终于在晋末战乱中生存了下来。
到了开皇一朝,博陵崔氏降隋之后,子弟渐渐开枝散叶,在西京,东都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博陵崔氏就此也迎来了一个黄金时段。
可好景不长,到了大业年间,杨广可是把扎根河北的他们折腾的不轻,反而是居于南方的清河崔氏再次活跃了起来,大有返回河北,再据清河的意思。
到了大业末年,山东大乱,河北经过三征高句丽的摧残,也是一地狼藉,博陵崔氏主支毫不意外的遭受重创。
崔氏子弟们纷纷出逃,有的去了洛阳,有的去了长安,有的则南下去清河崔氏那里寻求庇护。
像崔君肃这样在河北为官,又属博陵崔氏分支子弟的,只能在一场场剿匪战事中出力,而在你来我往的厮杀当中,族人渐渐凋零。
可以说,如今的博陵崔氏在河北也就剩下了小猫两三只了,要知道,当初河北崔氏两脉共居北方七宗五姓之列,是北方一等一的豪门大阀,同时也是北方汉姓之首,连晋阳王氏都要略逊一筹呢。
可现在嘛,就都不用提了,河北山东的高门大姓都在战乱中零落四方,能不能再续辉煌都要看天意。
话说回来,崔君肃其人性情端方,和裴矩等人不一样,他对隋室毫无留恋,非常愿意辅佐窦建德治平河北,再加上他的家世,才干,那么能得到窦建德重用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此时崔君肃微微拱手言道:“曹仆射言过了,非是臣以为如何……如今群雄并起,天下骚然,若无治平之心,何以传至尊贤名于天下?”
“昔日武王伐纣,战一日而破纣之国,刘项伐秦,不出一载即成其事,何也?以仁义之师伐暴虐之国尔。”
“今帝起高泽,欲负天下之望,何能背仁义而趋商秦乎?”
一席话让童广寿等人听的云山雾绕,不明所以,可那边儿的人却是频频点头,看着很是让人恼恨。
学识这东西有的时候确实没什么用,两军厮杀,谁还在乎你认多少字,读了多少书本?可你要是一脑袋扎进知识无用论里面,那可就有乐子了,也许别人骂你两句,你还以为在夸你呢……
要不古人有君子动口不动手之说呢,说的就是有无学识的区别所在,有学识的人动动嘴巴,就能让你败下阵来,没学识的人也就只能选择动手了。
所谓劳心者制人,劳力者受制于人,也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曹旦默然,因为这话说的非常有道理,而且崔君肃不同于裴矩,说话做事向来对事不对人,很让曹旦敬重。
只是越是这样的人,对于生存土壤要求的越是严格,所以崔君肃在窦建德这里的名声不如裴矩的好,与童广寿等人的冲突也就激烈的多。
最终,做出决定的是窦建德,他这人善听人言的优点非常明显,很多时候都是觉着谁说的有道理就听谁的,而且还能随手平息反对者的怨气,很是有些肚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