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事啊……”
李世民摇头笑笑,隐约间一种宿命感总是萦绕不去,想当年在云内遍地见到的那人,如今却已成劲敌,可笑的是,当日他并未多想,只以为见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人才。
而对那人的评价就更可笑了,胸无大志,抗击突厥之心却是甚为坚定,可为晋北屏障,现在想来,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听说太子多年前也曾跟李定安见过面,还让其人给他做过饭,你说可笑不可笑,也不知太子想及当年的荒唐事,又会是怎样一个尴尬?
嗯,想到这个倒是让李世民感觉心里平衡许多,大家都是一般有眼无珠嘛。
当然了,这都是个人感受,没什么大不了的,萧铣这人李世民还见过两次呢,当时又哪里想得到此人会继承南梁衣钵,成为一地诸侯?
要知道按照关西李氏的眼光,如今的诸侯们又有谁能在当初入了他们的法眼?
而李渊称帝的时候,俯视天下,招抚这个又去劝降那个,也不还是用的门阀世族的眼光在瞧着别人?
若非在李破身上吃了大亏,李唐上上下下乃至于李世民,定也不会用这种有别于众人的目光来瞅晋地。
更为有趣的地方在于,李破的宿命感其实更强一些,可到了如今,却早已卸下了担子,将恢弘壮阔的大唐天下扔在了脑后,一门心思的想要将关西李氏拉下战车,一顿胖揍再说了。
其实李世民没有再跟杜如晦三人过多的解释什么,而毫无疑问,三人都是这个时代最为杰出的智谋之士,也跟随秦王日久,只需开个头,他们便明白秦王想的是什么,又要做什么了。
那事情就很简单了,和之前也没什么两样,辅佐明主,尽力向前而已。
秦王欲出京领兵,却耽于皇帝心意难测,或者朝中太子一党会从中作梗,遂生自行其是之心。
未有皇命在身而冒然出京,形同叛逆,这一步走出去,不需明说,那只能意味着一件事,不论秦王料中与否,甚至不管将来战事成败,一场内乱已是无法避免。
无论是对于秦王李世民自身而言,还是秦王部属,这都将是真正的事涉生死之局,前途莫测,凶险非常。
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再加上外有强敌,一条黑漆漆,好似看不进多少希望的道路就这么摆在了他们面前。
而李世民心意已决,根本没给部下们劝说的机会,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其实就是这般一个情形了。
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天明,书房中一直有声音隐约传出,声音时高时低,争论的很激烈,但这些话语却将在之后决定着千万人的生死存亡。
需要做的事情非常多,这可不是简简单单讨论一下怎么将秦王悄悄送出京师就能成的,而是涉及到方方面面。
当三人陆续行出书房的时候,杜如晦脸色苍白的没有了一丝的血色,一副用脑过度,就要死了的模样,把其他两个同样心力交瘁的家伙都弄的心惊肉跳。
两人不约而同的扶住杜如晦的胳膊,却被杜如晦挣脱,他阴森森的瞅着两人道:“事急至此,两位还是尽快行事,莫要误了殿下大事,需记得,你我受恩深重,可不能负了殿下才好。”
房玄龄,段志玄,一个拱手,一个锤击胸膛,神色凛然。
杜如晦郑重回礼,“两位身负重任,定要多多珍重,有何大事难决,速速报来……”
两人诺诺连声,随后各自离去。
行的远了,房玄龄回头望了望那如同风中残柳般的身影,不由心生恻然,杜克明怕是命不久矣啊……这样的想法挥之不去,让他身上寒意渐浓……
书房中的李世民,却已顾不上关心属下的身体如何如何,甚至于他们的安危也不在他的考量之中了。
这时他的想法倒与李破有那么几分相似,我都置身于生死莫测之地了,你们作为我的部下又怎能安享荣华?
此时他熬了一天一夜,也是神思困倦,只是到底年轻,精力旺盛,不像杜如晦那个病秧子,一到关键时刻,就弄的自己死去活来的。
可话说回来了,这些年南征北战的生活,在他身上也留下了不少痕迹,比如说上次率军渡河攻龙门的时候,就差点来个一病不起,之后也没怎么好好调养,到底是留下了痼疾,只要劳累一些,头就有些发晕,身上也多有不适。
现在他就在书房中踱着步子,一边揉着额头,努力的想让自己振奋起来。
其实有许多话,他都没跟杜如晦等人说。
在他看来,今时今日的局面,比他之前所言要危急的多,这不在于外敌有多强悍,而在于国中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各部粮草短缺已经越来越是严重,而且根本无法解决,因为各部大军近五十万,分守各处,军中将领不管那么多,只想着兵卒多多益善。
朝中很多人都在努力筹措粮草,怨言载道之下,攻讦李孝恭的声音便多了起来,而作为尚书令,他看的很明白,若无法改变这种局面,不用外敌来攻,可能就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