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身世虽然不算什么,可和突厥会盟却是了不得的大事,这也不是君王独断专行便能定下的事情,必须要有众人的参赞才行。
实际上他这半天也是在给臣下们准备的时间,突厥来使大家都知道,让他们商量一下再来面前说话,会省去许多不必要的口水和争执。
人到的很全,中书令萧禹,尚书左仆射温彦博,侍中封德彝,还有三省的辅官,六部尚书,再有鸿胪寺卿高表仁,秘书监温彦弘,大理寺卿李纲等人。
这是正经的小朝会模样,李破登基以来,很少会召集众人大议政事,人少的时候一两个,人多的时候十余人,也就那么两三次,大部分也都是各有值属。
这也显示出皇帝不怎么喜欢你一句我一句,乱哄哄的场面,同样其实也就意味着皇帝很有主见,在政事之上不太喜欢听到太多反对的声音。
揣摩君王的性情是朝臣们的必修课,以此为前提,他们才会在君王面前展露各自的才华,以求富贵荣华。
今天的人来的有些多,大家相互施礼,并无寒暄,也都在猜测是什么样的大事才会让皇帝召集众人前来相商。
上一次这么多人得皇帝召唤聚于一处,还是在两仪殿中欢饮,这一次却在太极殿中,众人不由得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开场白自然是李破的事情,李破平静而有力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说起来自大业六年,杨广谋征辽东以来也有二十多年了,比之汉末战乱的年头要少一些,也没弄成三分天下的局面,此实为吾等之幸事也。
可中原受创之深重却不下于汉末,山东大乱时那些名字朕都还记得,王薄,高士达,孙宣雅,孙安祖,张金称……听听多少人。
这还只是山东一隅,杨广残民以逞,激起无数怨恨,遂使天下分崩,群雄割据,流了多少的血,死了多少的人,如今才又平定了下来。
户部之前算了一下,天下丁口剧减,已不足大业初年两成,闻之让人痛心不已,如今天下略安,休养生息已是当务之急。
前些时户部上书,乞免山东,河北,河南各郡县赋税三年,可鉴于那些地方已是十室九空,人烟渐绝,朕只能增免为五年,之后酌情还要减免上数载。
在朕看来,以十年计都恢复不了元气……”
说到这里,李破叹息了一声,接着道:“天下残破至此,朕虽有雄心万丈,却也不得不守成以待来日。
朕也希望卿等在富贵之余,也要好好想想天下还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百姓,行事之前先要扪心自问,对不对得起自己所用之民脂民膏,能不能让百姓受惠于自己的所言所行。”
皇帝的声音回荡在臣下们的耳边,他们在专注的聆听,各人也都心潮起伏。
皇帝爱民的名声早已有之,尤其盛于晋地,登位以来的种种表现,也确实称得上心怀天下,爱惜生民一说。
比如皇帝自起兵以来,至今也未曾动用过一次民力,便是在马邑郡修了一座城池,也都用的是突厥降俘,可见皇帝之仁。
但如此清晰的表达出来还是头一次,众人已经明白,这将是为之后治理天下做出的最为明确的宣示。
以后进言的时候便要小心一些,大规模动用赋役的事情,看来都要斟酌再三才能上书进言了。
李破还在继续,“都说君者,舟也,庶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的是朕,同样说的也是卿等,望汝等能与朕共勉之。
如果哪天朕忘了这些话,你们可要提醒朕一声啊。”
李破顿住,环顾左右,很想说一句此处应该有掌声。
然后“掌声”就来了,一人突然站起,迅速匍匐于地,大声道:“至尊之仁厚,古之圣人亦不过如此,吾等随于圣天子之侧,也必为治世之贤臣,断不敢忘了至尊的谆谆教诲……”
众人侧目,不出意料的是工部尚书云定兴在说话,众人愣神了一下,却不得不纷纷起身,拜伏于地,心里头齐刷刷都在大骂这厮真是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