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兴元府,西县。
南边是定军山,西边是汉水别源沮水,正对着川蜀驿道,如今成为了抵御汉军入寇兴元府的堡垒。后蜀承平已久,汉中亦然,虽则长期保持着一定的军队,但兵备犹不免废弛。
是故,当秦凤之战一败涂地,战火迫近汉中之时,这座普通的县城,明显措手不及,整座城池,陷入了一种紧张忙乱的气氛中。
城垣内外上下,大量的民夫,顶着寒风,修缮着城墙、壕沟、砦楼,紧迫之间,进行着城防建设。城西渡口,连设数道拒马,以为关卡,足有一营的蜀军看守着,甄别着逃难的百姓。
渡口前,挤满了一堆的人,大包小包,携老扶幼,正处一片混乱之中,喧嚣、吵嚷、叫骂声不断。刘承祐一制令下,向训率师南进,虽然是为了实现一统天下,但带给蜀中百姓的,首先就是战乱与流离。
也是自两国争锋对峙以来,对蜀民宣传太狠了,将汉军过于妖魔化,使得兵锋之至,汉中士民争相亡命避难。自李廷珪等蜀军将帅率军退守西县以来,循其后,已有五千多人南逃。
当然,难民的增多,也给西县带来了不小的防御压力。城池承载有限,收容不了多少人,老弱妇孺更没有什么价值,还要防备汉军的细作潜入生事。
“都给我排好队,接受盘查,敢有擅闯生事者,以汉军奸细论处!”眼瞧着场面混乱,纷扰不断,几至失控,负责渡口的一名军校怒气冲冲上前,挥起手中的鞭子,就朝挤在前头的几名难民抽了下去。
脸上的厉色,似欲吃人,几鞭子下去,前头的难民,也都老实了些。感受着难民们眼中的畏惧,军校神色稍微缓和了些,又抽了几鞭子,骂道:“一干贱民,欠打!”
“你们都是哪里人?”插着腰,瞪着挤在前头的几名汉子,军校问道。
几人看起来,身体都比较强壮,体弱的人也挤不到前头。其中一人脸上挨了一鞭子,印子很明显,火辣辣地疼,但闻言,还是操着一口乡音:“我们都是兴州逃来的!”
观察了几眼,招呼着兵丁搜其包裹,除了几件寻常衣物外,只有少许铁钱。见状,暗骂一句穷子,收了钱,退回包袱,指着渡口旁的空地,吩咐道:“你们几个,都到那边候着?”
“敢问军爷,何时放我们渡河?”一人问道。
得来的仍是一顿喝骂:“让你们等着就等着,何来的废话,与某啰唣!”
命令士卒,驱赶着那几人,到边上等着,那里已然集中起了数十名汉子,都是青壮。
“后边的,接受检查!”叫嚣了一句。
跟在后面的,显然是一伙人,穿着都好些,携带着武器,引起了警惕。领头一人,一脸的笑容,上前就熟络地塞给些银块儿,解释说乃南郑商人,身边的都是仆人,逃难回家,云云。
金钱开道,效果就是不一样,稍微检查一番,依旧放过了,但是将兵器都扣下了,为了加强军备。倒也不怀疑他们是汉军的奸细,奸细可不会这般张扬。
如此,在长鞭与喝骂声中,从沮水渡口,还是放过了不少人。一场盘查,几乎搜肠刮肚,总得留下点油水来,以充军资。
逃难,岂是件轻松的活计。
“军夜,小人......”一名老汉,带着一名小童,满身寥落,卑躬屈膝。
一张嘴,便被检查的蜀军抽了一鞭子,嘴里叫骂道:“一大把年纪了,又穷又衰,学人家逃难,真是不知死活!”
“滚吧!”指着身后的浮桥,军士蔑视道:“过了河,不准久留,尽快离开西县!”
时间缓缓流逝,冬风越来越急,越来越凉,沮水渡口前聚集的难民终于少了些,但气氛却越发紧张起来,有股子躁动感,似有猛兽来袭。
指着边上聚集起来的一百多名丁壮,朝一名队长下令道:“把这些人,押到城下,交给壕阵使!”
“是!”
吩咐完,回首看着渡头前仍旧扎堆着的近千难民,眉头紧锁。军校心情越发烦躁,没法不烦躁,汉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打来了,被派在渡口盘查甄别难民,虽然能捞取些油水,但太过危险,以如今的形势,也无大用。
“闪开!闪开!”恰此时,远远地瞧见,几名蜀骑飞奔而来,顺着驿道,蹄脚飞踏,直到靠近,也不见减速。
难民们慌忙闪躲,磕着碰倒一大片,直到拒马前,方才勒马而止。这是蜀军的驿卒,领头的喘了几口气,大声道:“兴州军情,我们过河禀报,快将拒马移开!”
军校却没下令放行,而是先上前问道:“兄弟,兴州情况怎么样了,可否告知?”
看了他一眼,驿骑士眉头拧,拒绝道:“紧急军情,非你所能打探!”
此时的蜀军军心,早就波动不安,连败酿成的动摇,使得他们也不似平常那般守规矩。军校当即道:“你就告诉我,兴州还在不在守军手中!”
“你若不说,也别想过河,就留在这里陪我们!”
迎着军校这恶狠狠的目光,驿骑也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