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皇帝继续听取着张德钧关于西京的一些趣事轶闻,上及公卿私密,下至市井民情,刘皇帝也是津津有味,这也是近来他的一种娱趣方式。
“近来,勋贵们还如此前那般,聚会频繁吗?”看着张德钧,刘皇帝淡淡道。
刘皇帝说这话时,眼神深沉平静犹如一口古井,深不见底。闻之,张德钧则下意识地佝身垂首,略带小心地应道:“回官家,近段时间,略显沉寂,已然收敛许多,并未在妄自议朝政。”
“是嘛!”刘皇帝似乎有些疑问。
“不过,仍不免私会!”张德钧又道。
刘皇帝脸上掩饰不住兴致,问:“都有谁?”
“汾阳公药重遇、平原公孙立、始安侯李继勋、马邑侯党进、海宁侯刘光义、广安伯曹元恭,另外,广阳伯赵匡义同样饮宴甚忙!”张德钧道。
“孙立!”刘皇帝眉头顿时一锁。
“正是!”
“不好好地养老,要掺和这等事!”刘皇帝语气中隐隐有些失望。
张德钧则将头埋得更低下,他当然知道孙立在刘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那可出生入死、鞍前马后二十余年的元从老将。同时,也不免心生警惕,连孙立都能引发皇帝的不满,那这满朝上下,还有谁能圣眷不衰?
“赵匡义?他回朝,可没有多长时间!”刘皇帝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赵匡胤呢?”
张德钧道:“荣国公入宫当值之外,深居简出,闭口不谈!”
“这两兄弟,呵呵!”刘皇帝笑了笑,方才张德钧提到的勋贵之中,多与赵家有所牵涉,难免不让刘皇帝多想:“与其兄相较,赵匡义终究年轻了!”
很明显的是,在网罗关系、培植势力、提升名望等事务上,赵匡义要积极得多。而赵匡胤,位高权重,却始终很低调,锋芒尽敛。
“把吏部所呈那份奏章拿来!”刘皇帝猛然抬头,朝另外一边的喦脱吩咐道。
“是!”
这是一封涉及到内外高官重臣的调动名单,事前也是经过几番讨论,政事堂达成共议,刘皇帝也有授意,如今只差他朱批定论了。
刘皇帝的目光落在赵匡义洛阳府尹的任命提议上,琢磨了片刻,终是朱笔一挥,尽允此奏。
“让张雍,将此奏,发还政事堂!”刘皇帝冲喦脱道。
“是!”
“符李高折郭这五家呢?”刘皇帝又问。
这五家,可是当下大汉,最主要也最显赫的五家外戚了。在此事上,张德钧也不敢有任何的隐瞒,似乎不约而同,安分守己,不掺和,不表态。
但是,这在刘皇帝看来,仍旧不是什么值得欣喜的事情。近些时日以来,刘皇帝也不在不断反思自己过去的政策,过去的行为,有不少收获,外戚也是重要考量之一,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觉得大汉外戚,权势影响似乎有些重了。
“英国公的病情如何了?”刘皇帝突然关心起柴荣了。
“开春之后,有所反复,僵卧病榻已久!”张德钧答道。
自从西北还朝之后,柴荣的身体便始终不豫,屡有反复,虽多加诊治,但始终没能痊愈。过去持续十数年为国尽忠操劳,完全是以透支身体健康为代价的,到了这晚年,也沦落到与病魔斗争了。
虽然早复柴姓,但在很多人眼中,郭柴仍旧是一家,刘皇帝实际也是这么认为的。而郭家另外一位顶梁柱,邢国公郭威,却始终老而弥坚,坚挺地活着,并且活得很滋润。
考虑几许,刘皇帝道:“做好准备,朕择日出宫,过柴府探病!”
“是!”
微闭双眼,刘皇帝靠在躺椅上,脑海中念头起伏。对勋贵公卿,刘皇帝还真没有针对的意思,只要他们奉公守法,花些俸钱禄米供养,也没什么,他们是有功之臣,也值得那些待遇。
刘皇帝自认,也不是那种只可同患难,不可共富贵的人。当初之所以厚待功臣,提升贵族地位除了收权大政的一定补偿之外,也是想有这么个与国休戚的阶层,拱卫皇权,维护帝国。
但是,事物的发展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哪怕刘皇帝是皇帝,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这么多年下来,他发现情况并不如他的预期。
大汉贵族,尤其是开国功臣、军功贵族,确实在大汉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这是大汉帝国统治的基石。但同样的,勋贵们的影响,却不可避免地在扩大,并且有逐渐深入到朝廷上下,中枢内外。
前不久,刘皇帝将大汉中枢及地方各级军政官吏的名单拿来审阅过,并将过去十多年职吏升迁任免的情况进行对比分析。
可以明显地发现,勋贵子弟在其中的比重,不可避免地在增加,并且逐渐占据大量的关键位置。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二代乃至三代们逐渐成长的情况下。
哪怕同样从吏职、勋职做起,有身份的,有关系的,上升也要更加快速,更加稳当。这在开宝年之后,尤其明显,并且已然形成了一种趋势。剩下的,还有很大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