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邵廷踏进房间时,只能看到她安然地坐在被窝里,表情很平淡自如,捧着本厚厚的书在看。
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他倒真的要相信她的好学了。
许邵廷轻浮地勾唇。
她把书拿反了。
“……”
偏偏她的目光只是游离在书角,没有半点心思在内容上,自然也没发现自己的窘迫,只是若无其事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
许邵廷没点破她,只是走至床边,轻手拿过她手里的书,硬纸板外壳,很重很厚的一本。他看着封面上的字。
《加缪情书集》
他似笑非笑,“睡前看这些,不怕做梦么?”
闻葭坦坦荡荡,“要做也是做春/梦,有什么可怕的?”
“没想到你喜欢看这种类型的。”
闻葭点头,又迅速摇头,“买了很多很多年了,高考的时候语文老师让我们买一堆哲学家的书,把句子摘抄下来,写到作文里,那种书我一个字也看不进,但是又不敢不听老师的话,于是买了本哲学家的情书集,心想都是哲学,探讨爱情跟探讨人类文明自然宇宙又有什么区别?”
许邵廷轻微点头,赞同她,“确实是。”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闻葭甩甩手,“你肯定没经历过。”
许邵廷轻扯西装裤,往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颔首,“是这样的,我从十岁就去美国读书了。”
闻葭支起手臂,坐得更直了些。第一次听他亲口说自己的过往,睡意变成兴趣,显然听得很认真。
“美国?”她支着下巴,“可是感觉你做事风格不像受过美国教育的啊。”
太过克制、矜持、端方、但又杀伐果断、不近人情。
许邵廷嘴角浮现自嘲的笑,“我父亲对我管教很严,如果把美国那一套带回来,许家估计已经没有我这个人了。”他顿了顿,又补充,“所以我高中之后,他就把我送去英国了。”
他沉默片刻,“我十周岁生日过完的第二天就出国了,印象很深刻,因为整架私人飞机上,除了乘务组,就只有我一个人。”
闻葭微怔,“父母呢?”
“没陪着,”许邵廷摇头,“故意没陪着。”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天我母亲想来,但是被拦下了。”
她讲得直白,“让你一个人去国外自生自灭?”
“也不算,因为除了没有亲自陪我,其实他们什么都为我准备好了。”
有管家照顾起居,有厨师照顾饮食,有大庄园供他生活,从出国起,每个月的钱都是百万的给。
但如果要问十岁的许邵廷是否喜欢这样的生活。
他会毫不犹豫地否决。
他自己在国外生活了一整年,比绝大多数人都无忧无虑,但没人会知道,美国南加州的某处庄园内,十一岁的许邵廷许下的生日愿望是,第二天能够看到父母的出现。
这个愿望一直被许到十六岁,只不过年年都落空,长大后他才知道,父母不是没有来过,只不过每次都在深夜,悄悄地看一眼他睡着的样子,又匆匆离开。
“你会恨你父母么?”
“谈不上。”
“会责怪他们么?”
“成年之前,也许会。”
“那…”闻葭犹疑着说出口,“你们家小孩都是这样过来的么,上次听你说你还有妹妹。”
“只有我。”
“是不是因为你是他们最大的孩子?”
“我从没问过。”
尽管不愿提起,也很不愿回忆独自在国外度过的童年,许邵廷还是不得不承认,那几年的经历基本颠覆了他的天性,习性,也许还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他自小接受的教育是克己复礼、行止有度,然而成长过程中某些失去的人、事、物甚至是感情教会他,只靠一味的谦和、礼仪难以周全自身。他渐渐明白,世界并非总是以礼相还,有时需要锋芒,需要决断,甚至需要强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