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玩开心是没错，随着溥思思离开，空荡感再一次摇晃何普照，就像一双冰冷的手伸进他的后衣领。朋友的到来只是暂时驱走了空荡。他并没有那么孤独，他感到孤独的因为房子的安静、没有爱好、周敏。

何普照学习过很多东西，乐器、美术、体育竞技，不过是培养他注意力的击剑，全部不了了之。何母没有那个心情去督促一个孩子用心，小照自己也没有在学习中感受心流的快乐，他只感到困惑和不安。溥思思以后想当国际大律师，用她的话说给海地案打官司那种，徐明爱钱，什么有钱搞什么。问到他，何普照说自己没有特别志向。大家又不信，他只好曲解王尔德：我自由懒散，又漫无目的，骄傲成性又自怨自艾，只在乎女人和男人。

姆妈送溥思思去车库，另两个佣人只要他的吩咐，就会出现。晚餐五个人一起吃的。作业也完成得很好，溥思思那样聪明。他并非故意隐瞒她，实在不知从何说起，他也不想搞得那么可怜，也不确定会不会吓到她。有时候，何普照觉得袒露自己对他人是一种打扰。他又这么小心珍藏他的心，怎么可以随便交托。

他终于忍不住去翻和周敏的聊天记录。其实一起床就想到他，想到他让他感到安心，随之而来的是踩空感。古人总把最珍藏的玉随身携带，时时确认。白天他想到周敏，就是这种感觉，和人玩得再开心，总要分神想到周敏。他还没来得及确定是不是他最珍藏的，就已经惊醒并不属于他。

记录停在昨晚，他发了一个表情包，周敏回他就没有了。基本——全部都是他找周敏说话。何普照分享过去一首歌，Benjamin　Clementine　－　Condolence，附言：这个人我很喜欢。他边外放，自己反倒听哭了。这个人在巴黎一场音乐会演奏，他张开手指在流血，但他还是继续演奏，有人朝他扔纸巾。他说：“这是坠入爱河才会发生的事情：你受伤了。”

周敏却很欢快，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很欢快。几乎是秒回，周敏说：“正好也在听歌。”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巧合值得他快乐。他又发了一句：“边听歌边画画。”过了一会儿他乖乖点评：“很好听，一开始以为会很哀伤，后面又很有力量。享受受难的力量。”

何普照躺在床上，焦灼稍稍缓解，有了力气回复他，发了：对吧！就是很好听。又说：我心情不太好的时候就会听他。发完何普照把手机丢到一旁，过了一会儿，心里觉得没有回音，可还是拿起来看，发现好多条消息，点开屏幕，消息栏一溜都是周敏分享过来的音乐。周敏说：这些是我喜欢的。

何普照挨个听，多是歇斯底里的摇滚，还有个别抒情的、仿佛人午夜听曲的感伤音乐。他回：都很好听，最喜欢（也就是上面所说个别感伤音乐）。他又说：“你有没有其他账号，比如ins什么的。周敏还是秒回，把自己的ins账号界面截图给他。

何普照用小号关注了他，和他说了是自己，周敏回关了。周敏过了会儿说自己账号只发作品。看来这是看到了。那个小号，何普照没有露脸，关注了一些他喜欢的模特、设计师，有几个回关了他，这种亚洲小男孩，穿着泳裤，在看起来很豪华的私人泳池自拍自己的身体，充满豢养气质，也许会找自己当他的糖爹。

何普照从不上学校游泳课，又不是他不会游，又不是他怕。他喜欢自己的身体，他想展露自己的身体，可是他又不喜欢随便展露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