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普照接过纸巾,擦得也笨手笨脚,顾着擦手和衣领,膝盖那一块儿的牛奶都浸透裤管了。地板上也有牛奶,他动也不敢动,怕踩淤开了,抬眼看周敏,说:"对不起。"毯子只湿了一点,何普照拎给周敏,说:"周敏,怎么办?"
不知道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委屈,周敏接过,说:"你烫伤没有?"又说:"可能是八十度。"何普照说:"舌头麻麻的,口腔也好像没有感觉了。"又伸出手给他看,手心不明显,手背上有红道道。周敏说:"要冲一下冷水,我带你去吧。"何普照不动,周敏看着他,何普照快哭了:"鞋底感觉湿了。"
"踩着袜子跨过来,地板干净的,别让袜子也湿了。"何普照跟着周敏去了卫生间,不过周敏房门口一臂的距离。周敏给他打开洗手台的不锈钢水龙头,白花花的水流下来了,看着就冰。周敏说:"手伸出来。"何普照伸出一根手指,可怜见的,现在他手冻得没感觉,要是烫伤了等恢复知觉有他好受的。周敏懒得开口,抓着他的手腕放进水流,也不管手的意愿。何普照另一只手搭着周敏,盯着水,感觉整只手都冻红了,说:"可以了吧?"
周敏把他的手掌翻看了下,关了水龙头,又在台下抽屉抽纸巾给他擦手。周敏的手就好暖,何普照把手伸进他腕儿一点袖口缝。是很冰,周敏顿了顿,说:"行了吧?这么怕冷。"又说:"我要去把地拖一下。"何普照说:"我裤子也湿了。"说着抬脚给周敏看一截粘着他小腿的布料。周敏想了想,说:"你要换我的校裤吗?"何普照猛点头。他好像还有事的样子。周敏:"...还有什么问题?"
何普照忍了又忍忍不住问出来:"周敏,我会不会得口腔癌?"周敏没明白:"嗯?"何普照解释:"就是中国是口腔癌高发国家,因为吃烫的东西多。"
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周敏看着他,说:"就一次没关系的。"他的意思是这种口腔烫伤自己会好的。何普照说:"...可是不止一次了,以前..."
"嘴巴张开。""哦。"
周敏低头凑近了一点点,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确定是不是烫红的,口腔黏膜是好红,舌头感觉有点充血,又有点像他本身的样子,嘴唇正常。周敏光明正大地把袖子里的手拿了出来,说:"我去拿杯子给你,用凉水漱口。"
何普照蜷起脚,穿着袜子在瓷砖上还是难受,可是鞋子又被自己搞脏了。他一动也不动,眼睛却仔细看能看到的东西,周敏的杯子,毛巾,牙膏,牙膏皮挤得很整齐,牙刷是黑色的普通牙刷,洗手台最上格还有一副断腿的眼镜。何普照想起来了,周敏的初中毕业照戴过黑框眼镜。
周敏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校裤,回来看到何普照的视线。他本无意说明。何普照说:"看不出来你近视。"周敏:"一百多度,有点散光。"何普照:"你眼镜坏了就没戴了?"
周敏放下杯子,坦然说:"嗯。""我爸打的。"何普照惊住了,一时不知从何问起,不知道问他这个平平淡淡的样子还是大人怎么可以打小孩,便说:"他怎么可以打你?大人怎么可以打小孩??"
周敏想笑,他发现何普照有点意思,他来了心情,恐吓他:"除了你,所有大人都打小孩。"何普照呆呆的,说:"你有没有事?"他当然知道不是所有但又不罕见。
轮到周敏怔了下,什么叫又没有事,他有没有事?按他母亲劝他的话说,她和父亲把他拉扯大,供他吃供他穿没少块肉,父子没有隔夜仇,父亲只是脾气大了,又担心他,一切为了这个家。周父那一巴掌,主要是他长高了,不好殴打他了,自己身体也不行,也可能是怕他还手。
周敏的声音冷下去,又有点说不出的怪,只说:"没死。"把干净裤子递给何普照,没抬眼,掩饰性地打开水龙头拿杯子接水。却听到何普照的声音,他说:"如果他打你,你可以打他的,如果你打不过,我可以帮你。"
这下周敏倒笑了,看了眼何普照身板:"这么义气,你帮我?"笑起来真好看,何普照感觉还是第一次看周敏笑,他懂周敏意思,急急说:"我肯定打不过,但是我可以叫人帮你。"
周敏说:"这么厉害。"何普照说:"我是认真的。"还真是单纯,周敏语气淡,不热衷也没有讽刺。何普照接过水杯,忍着没说自来水味恶心,他总算明白徐明也不是全然嘴贫,他自己确有点麻烦。
何普照用完一杯水,又"啊"给周敏看口腔。含过水的口腔湿亮亮的,舌尖下兜着一点水,舌下肉粉粉透着毛细血管,舌尖抵着这块肉的样子,边随着啊声后缩又不住勾起。周敏说:"别动。"何普照回了回喉咙,说:"我没动啊。"吞下去一点自来水的恶心的感觉,又惯性吞咽,刺激得唾液腺一直分泌口水。
周敏简直想伸手指进去摁着他的舌头,不让他动了,烦不烦,不熟悉的燥感挠着他,他眨了眨眼睛说:"没事了。"何普照很信任他的样子,他说没事了好像就真没事了,放松下来说:"那就好。"此时谁都不知道往后,何普照含着周敏的手指,他很喜欢含着周敏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