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普照悲不尽,仿佛坐窟窿眼儿,他一听到一家人,像个雪人近火,本该是要哆嗦的,率先融化了。他不断和郑惟觉诉说同一种感受:被抛弃感。郑惟觉再次坐他对面,老话重复:这是正常的,感觉自己孤伶伶一个人,没有同伴,朋友还联系吗?
眼前病人说:就说了下我得这个病,就再也没回复一句话,累,没力气。
医生又问:现在还经常想起她吗?得到点头。这回问:怎么想到要养猫呢?
何普照说:很久以前,我和妈妈,初中时候吧,说要养猫,然后她那天回家,就带回来了。
郑惟觉又说:是不是常常想哭,哭不出来,哭了反而更难受?
这一下触开关了,病人不断点头,却没有说话,张嘴必定说不了话。郑惟觉说:“会不会想象和她再见面?”
病人却说:“我感觉我现在不好看,——不见也无所谓的,就是,我很难受,我其实常常想的不是他,就是我自己,我自己感觉只有自己,我自己另外在一个空间。”
当然不消赘述,郑惟觉郑医生立刻知道这种体感的症状名称,她开口:“我清楚,你感觉不是她,是大家抛弃了你。”
猫也跟到何宅,何母非要带上的。奶奶也不过不到一年未见,手上还是一只金,一只玉,老人倒比年轻的白上许多,身上常年不变的死香,见乖孙话很少,这个孙子最小。她没召集何家人吃饭,拉着小宝同座入席。
才歇一夜,她就带着小宝一人,朱红、宝蓝、金黄入眼,何普照本就昏沉,这一下大剌剌得眼睛酸,人来人往香火气也安抚不住他。他侧走在奶奶身后,来人带他们继续登高,台阶左盘旋,右盘旋,一丝人烟也无了,路过敞开的朱红门,里面的佛像晃得何普照心惊,金灿灿佛身,一眼如巨雷入耳,再入眼心停半跳。他不懂这些,感觉大人都要拜一拜,据说他名字也是人家算的。他只觉寺庙邪里邪气。
环走一排排敞开朱红门,一座座巨大金像,怒目相向,五颜六色泼墨面孔,无一人朝拜,却像阴间来使。却也不是入内,反而往寺庙背后走,奶奶看他走得迟缓缓,老头似的,掌心轻轻搭在乖孙肩膀上,说:“奶奶带你来见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