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面对过这条河,下过雨,浅浅水洼连石头都包不过。据其余孩子说,大人说这里曾经是河。冬天下再大的雪,那雪也没成河。他倒是在桥下发现过玩具,那种成堆废弃医疗针筒,大人把针拔了,给他们抽水玩。后来传说有病毒,拔了针也不允许玩了。
再后来,他不怎么出门玩了,外面斗地主的声音,大人们讲着老家话。他从房间里一下来,母亲家几兄妹凑钱盖的房,他们都要拿老家话逗他,说他不会说,也听不懂。母亲总在一边说:“我们都不跟他说的,他同学都讲普通话嘛。”
山还是小时候的山,他画过,墨黑黑的,外头看不到一点路的痕迹,全部都是尖尖高高茂茂的树,山与山之间,修了水泥路,小时候车在上面颠簸,土坯路坑坑的,周父买小货车那一年,他们开车回老家的,感觉前面好久的路很平。车路过别人家的房子,家家户户都有那种小孩子在外面玩烟花,脸上冻出两团规整的圆圈红。
他背包就画具,平板,还有戒指,他怕被偷了。到母亲家,跟着母亲叫完人,他回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一一安排妥当。亲戚们人声鼎沸,来来往往,准备新年,也没人叫他做什么。这房里尽是潮湿的棉被气味,窗户关着,玻璃外是后山。他盯着,该画画了。韦启溪百忙抽空给他指路,走图兰朵计划,申佛罗伦萨美院,先作品集选三个主题,六幅画。
动不了一笔,他一只手捏着另一手大拇指下面鼓鼓肉,筋健滑过哪儿,蜷得手指并拢,就这么蜷着才能钻更深。他其实无所谓何普照吃他手指的,他反正有两只手,一只手给吃,另一只手不还可以画画么。这念头鬼魂一般从他后背爬起,仿佛候他足够久了:念念不忘的是他。
周母喊他喊了老半天。眼见着儿子这么大了,儿子被妈妈推着出来给他敬酒,儿子好像说了——好像没说?“爸,对不起。”旁边或是婶婶,或是阿姨,塞给周敏手里的小小的锥形白酒杯,那一点点下去,烫得他五脏六腑,很快就回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