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滴泪开了道小口子,漏出的泪水连着坠,嘴唇都划过,他深深吸气,牙根酸得咬了咬,整个人冷了下来。他湿淋淋的手背胡乱摸了把脸,拎起衣服裹进干燥浴巾拧,明早就彻底干了。他盯着空洗手台,不知在想什么,再望镜中自己,除了眼白有了红血丝,面容还是照旧。
他把小盒子放枕头底下,灯光熄了。明天先租这里的房子,起码度过暑假。那一箱子礼物,随身带不好带,带出家也不放心,他查好了,放银行保险柜。开学会考,高中还有一年半。佛美本科正常是三年,他计划一年半完成。高三前攒钱十多万,加上佛美计划生奖学金,足够第一年的费用。这还不算高三暑假能全天候赚钱。
如果大师了了,那一年内就退学。花费最长时间四年半,最短时间两年半,他稍稍平静,呼吸均匀起来。这行不看学历,画拿出来,就知道水平。一直让他偷着掖着的画画,反而无须操心。
两年半后,他都已经成年了,选择就更多。周敏ins粉丝有商业供稿的原画师,他比较过他们薪资和绘画水平,给自己画了最低线,职业原画师作为后备出路。要是选原画,先给能叫得上来名字的动画游戏公司供稿,再顶着佛美学历和供稿履历,开班授课赚钱。只不过辜负韦启溪了,暂时的,开班一年百万千万,在他看来可以接受。
何普照确实给周敏金钱概念带来洗礼。周敏从前从未细想以后要赚多少钱,怎么赚钱。他感觉要画画,太喜欢,为什么要画好,太擅长,人又要有一技之长傍身,顺便证明自己——回报父母。眼下兼职工,都能存几万,给他进入成人社会莫大信心。
最好还是主动权在自己手上,个人画册,和画廊合作,都可以,但是如果一开始钱少,他可以暂缓。这方面他很看得开,赚钱不耽误他水平提高。他深悉自己的风格和需求。他清点完思绪,空调打得低,后背还是泛热,暴露短袖外的皮肤凉丝丝的,他手臂盖在自己眼皮上,另一手绕到枕下摸那粒石头,终于不小心睡去了。
周敏白天请了半天假,回家路上雨点子砸下来,只几步路,头发丝氲氲的,家里没人,也方便他行事。外头很快下了暴雨,室内一下灰了,房间密闭着,比外头温度高些,一开门,一屋子的蒸木头味。
周母往后回忆起这一天,总要驱散家中被盗的潜意识,再顿悟,儿子搬出家了。她晚上回到家里的,一点灯,周敏房间门大开,窗也开着,窗檐下地板积了小滩水了。床光秃秃的,书壁驳驳的。她也总埋怨孩子爸太伤了孩子自尊,往往想起骂了一句,叹口气收住了。
好在周敏愿意告诉她住哪,也不远,她非得要来一份钥匙,非说是担心他在外面乱搞关系。不这么说,孩子怎么会给她,不这么要,断断就是给个巴掌赏颗枣了,还怎么留吃的,看他住的。
他那小出租屋,一张床,一个卫生间,一个小茶几客厅连着厨房餐厅,夏去冬来。她都没和他爸说在哪,怕他爸来找他,两人又吵起来,比现在更糟,那日子过不过了。儿子的画散在四处,她每次都想顺便给他打扫卫生,画捡起来,屋里比自己家还干净呢。
孩子就是在用心读书了,似乎没了家,就没了牵挂。她上周发的消息,和他说妈赚了点钱,自己的钱,留了在他抽屉里,压岁钱,有困难和妈说,学习紧张了学校要钱了都说。结果呢,没回复,她看儿子样子也不像接受了,趁周末逮住他问,平常早上早早走了,晚上老晚回,竟是手机一周都没充电了。
周敏沉浸计划里,不看手机是完全不看了,彻底的,碰都不碰。一年没见着的学生,时常出现在班里最后一排,班级老师经常点名他,表扬他的进步,五十岁老头了,边折着试卷,带着不自觉的喜爱,又必须挪揄:“哟,长这个样子,还读书,了不起。我还以为只存在你们班主任嘴里呢。”
周敏没要那钱,他也没话多,只说:“我拿可以,那你就不用来了。”周母自是不敢再给钱,多填充牛奶水果,热了能吃的饭菜。周父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嘴上说没死就成,清楚孩子妈每次买回来又不见的东西去了哪。连过年也不回去,他清楚这孩子彻底不可能听他们的了。穷人孩子早独立也好。
这般疏中带亲,亲中带疏,维持好一阵和谐。高二下学期,周敏出了会考成绩,全部B以上,心里有种高兴劲儿,也不因为这成绩,也因为这成绩,走在路上面色淡淡的,忽然笑了笑,笑了才发现自己忽然笑了。
回那小出租屋,他有说话的冲动,母亲好些天没来了,他开机看,只有两条短信,上周母亲说外公急救,她回去照顾了。这周叫他好好照顾自己,暂时不回来。周敏答应完,给母亲说了成绩,也没熄灭屏幕,来回划动,终究关了手机。
还不是时候,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他从搬进这个小屋子这天,翻了翻何普照所有账号,无一更新,他焦躁外,又有些安心。他决心不看不听不闻,就像那箱东西安安妥妥放在银行保险箱里,何普照也这般放在他心里。他怕把他挖出来,他也危险,他也危险。
他不允许自己轻易去看何普照,刚刚有些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