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下来,走路都撞到侍者,手指点回去翻周敏ins,也只更了这一条,也没回复评论,其余一点都没得看。现在删也没用了,周敏可能早就看到了,也可能没看到,还来得及,删了就没事了。可是看到又如何,他身正不怕影子斜,无穷无尽的测断。
何父和他说了好几次,问他怎么不吃。何普照满腹饱胀,再吃就要吐出来了,他喝了点酒压下去,说:“爸爸,我们明天,我们等下就去佛罗伦萨吧,那里有大卫雕像呢。”
何父见他眼睛都亮了,不知小孩想出是出,陪游也安排得过来,点头同意他说:“那你别沉着个脸了,出来玩,好好玩。”
何普照想了一夜,怎么见周敏,怎么找周敏,见到说什么,见到做什么,在床上滚起来,徒有兴奋,头绪全无。他咬了咬自己手,忽然问题砸中他,不行呀,老公说过呀,十年呢,老公会不会又伤害自己,然后赶走他呀。不过,他可以赖着,又让老公不伤害自己。稍有思定,也没想好法子,何普照沉沉睡去。
何普照前几日穿着何母就地买的衣服,行李箱里都没碰,今日换回如常打扮,也许冥冥中注定这样衰败气息的地方,指引他配合氛围,流浪汉装扮。尤其有了卷卷发,在威尼斯他穿了Chanel白色水手领款上衣,白色短裤膝盖未到,像模像样,在这儿爱马仕丝带包着额头,卷卷发悬空垂着,valentino塔夫绸廓形上衣,腰间一根锁链腰带。他配了个报童短裤,白袜子脏脏的,Prada漆皮皮鞋,非流浪汉,倒是流浪儿。
何父也不说他,涨了见识,当孩子搞艺术。陪游带他们进佛美,米开朗琪罗大卫真迹在里头。何父一路牵着何普照,纯粹觉得人杂,担心他身上的饰品被抢了,瞧着孩子耳朵夹着明晃晃的钻,或是被人带走了。
何普照从酒店出来就没说话,呼吸浅浅缓缓的,何父比他有兴趣得多,仔细听着陪同讲解,时不时叫他也听听,给何普照拿水,又给何普照拧开。学院周围人来往,大都都是学生,学生多是衬衣牛仔裤,简单款式席地而坐,各色人种画着画,聊着天,四处随地摆着脏脏旧旧石膏。
周敏也来了美术馆。他面试通过的喜悦荡然无存,异国他乡的新鲜荡然无存,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国。他无可避免一件事,确信那张照片上是何普照房间,他不清楚女朋友三字是什么意思,说的是照片上的人么,说不通,那人应该是何普照,虽然没有拍脸,肌肉骨骼走向就是他,还是照片配的是自己,他确有女朋友了。何普照以前有过女朋友。
烦乱之余,他又有不可名状的失控,也许因为何普照毁约由头:他发现他敢想何普照了。不如不想,简直折磨自己,他总是往最坏的想,何普照展开新生活了,谈了恋爱,对方与他相配,更深的想不下去。忍着数夜火灼心肺,才想画画静心,他也敢翻出他画过的何普照,那张裸身如婴儿般神情。
他再动笔,目如墨砚,笔下尽是裸身邪物,忽有犄角,忽有尾巴,神情如美杜莎,犄角改成蛇状,乳缠蛇状绳索,如绳如蛇,直绕阴部。每念一寸,便是重温痛苦幻想,鞭笞自己淋漓,才稍有平静,才意识到他想找何普照,质问他。他又静极思异,思路清晰起来,一那照片是何普照,二有女朋友三字,就是说何有女友只是照片不是她。
周敏亲自得出结果,一下子不知何感,忽如其来无悲无喜,截了半肢般茫然。另一方钟圆庭主动联系他,非要他立刻去美术馆看波提切利。他带上手掌大速写本,就来了。真见着了,不是从前屏幕上的东西,他站着久久不动,一时忘了自己,再回神,细节看得那样清晰,他感觉透过他人眼睛看向自己。
大卫还是不一样的,大卫真迹之上,一拢拱形玻璃,阳光淋下来,无一处不是鬼神所造之作。周敏掏出本子,靠一旁大柱子速写,他只服最好的,他其实是木着画的,机械临摹。游客不多也不少,那一粒钻石晃动,他眯了眯眼,又回望玻璃穹顶,眼里无端湿湿。他转转眼睛,再往下望,一张面孔直直坠入眼帘,两人猝不及防对视。
不过几米远,何普照看到周敏,心里发突,真的碰到他一念之间什么也没想,他僵僵地松开父亲的手,说自己去外面透透气,便直直朝周敏走来。他心里没底,对,就是周敏什么神情也没有,和他想象的哪一种都不一样。
周敏眼里涩得紧,转转眼珠就极费力,他那一点视线分了出去,看到一个富态中年男的,松开何普照的手,他心里怪异极了。他几乎想立刻就走,可是有一千个人压在他肩膀上,他分出千分之一心神,想着今天穿的是白T恤牛仔裤,不算糟糕。
眼前人走近,说:“···嗨。”周敏看到注意到他的卷卷发,酸劲直冲鼻梁,他吞了吞口水压下去,说:“···嗯。”
何普照怕父亲回身走过来,他又想和周敏多待着,他说:“我们···到处走走?”他不知道为什么脑子转得好快,他肯定不能让周敏知道自己就是特意来找他的,他说:“你怎么在这里?”
周敏别眼回身:“我···我在这里读书,“他穷尽一生力气问:“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