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他看也不敢看晏云思一眼,只丢下一句“我去找太医来”就窘迫地离开了。
只消一句话,就令他丢盔弃甲,一溃千里。
他何曾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云思的伤口虽深,所幸未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加上身体太弱才会昏迷这么久。
随行的太医给他重新包扎好,忍不住叮嘱道:“晏大人重伤在身,多少也该有些节制……”
他从脉象里看到的更重要的是,他被强迫的床事透支,身体损耗已近极点,长久思虑郁郁寡欢,这些暗藏的征兆如将要崩塌的雪山,迟早有一天会将他淹没。
凌霄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不自在地撇过头去。
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连夜率兵追来已经是一个极其莽撞的决定,既然此刻晏云思已没有性命之虞,他必须尽快回去。
杀手虽已解决,黄叶驿到底不是久留之地,晏云思由精兵护卫,乘马车返回京城。凌霄将他安置在一座隐秘宅邸,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横竖和江氏都是要撕破脸的,如果他输了,晏云思必然也不可能在江青乔手上活下来。既然要死,不如死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到了地下,黄泉路上,他也不必再找得这样辛苦。
晏云思心中还有些庆幸,张果趁乱逃出驿站,凌霄也没有追问他是如何从两个刺客手下活着离开那间房的。
他把溪月派出宫照料晏云思,江青乔知道自己派出杀手的事已经败落,被江映黎狠狠斥责,凌霄却仍作不知,他也不敢再提起,只维持这微妙的和平假象。
回京后凌霄没有踏足这座府邸,晏云思也安心养伤。
凭凌霄对他的执念,不可能只因为一个江青乔就轻易放他离开自己身边,更不必冒险前来相救。送他去淮州大约是为了从江家手中将他保下。江家对如今的地位早有不甘,数次有逾矩冒犯之举,朝堂上亦多势力排挤。他或许只是一个引子,凌霄和江氏余众的矛盾迟早要爆发。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几日天色一直不大好,没怎么见过太阳,不知是不是阴天的缘故,夜里伤口绵密的刺痛,直往骨头里渗,天将破晓时才睡得安稳些。溪月看他总是懒懒的没精神,一大早折了桃花插在瓶里,晏云思醒来看到,神色总算有几分轻快。
溪月得意,笑道:“再过些日子等您伤好些了,就能和陛下一起赏花了。”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失言,晏云思向来是不喜提及那个人的。
她低低地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拿手遮住嘴,却见云思神色淡淡的,并没有什么不悦,反而接了她的话:“这些日子竟没有见过他。”
溪月稍稍放下心来:“许是前朝政事繁忙,陛下虽不来,看诊的大夫可从不敢懈怠,可见陛下对您还是十分上心的。”
晏云思失笑:“溪月,你今天说话可真是……”
这话是正儿八经拿他当后宫中人了。
早上说着凌霄,下午就见他策快马而来。
晏云思腰后垫着高高的枕头,半躺在床上,披着件衣裳,只是瞥了他一眼,复又继续低头看书。
凌霄倒也没说什么,同样捡了卷书坐在桌前。两个人一言不发,寂静中只余书页翻动声。
就这么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凌霄才开口道:“有出好戏,你看不看?”
晏云思似是读得入神,过了会儿才道:“你的戏向来精彩,少不了看客,我身上带伤,便不凑这个热闹了。”
凌霄倒也料得他的回答,话锋一转,却又提起他受伤那日:“那天昏迷时,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凌霄笑:“那便是不知道了。”
晏云思道:“无论说什么,不清醒时的话,也做得了真吗。”
“你昏迷时也不忘骂我,可比清醒时骂得狠多了。”
云思思忖,我可不曾骂他。
那些清醒后的软语倒是有意说与他听,莫非昏迷时当真还同他说了些什么吗。
他道:“是么……只是骂还轻了,我恨不能生啖你的血肉。”
凌霄便走到床前,捋起衣袖把手臂递给他:“给你咬一口倒也不吃亏。”
云思毫不犹豫,放下书拿起他的手臂,狠狠一口咬下去。
他毫不留情,很快便弥漫出血腥味,只见豁然一个极深的牙印。
凌霄倒是面不改色:“高兴了吗?”
云思一声不吭。
“你若一直这么听话……”凌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叹息一声。
晏云思心道,这也算听话吗?
凌霄摸摸他头:“你既不肯赏脸,我只好孤身赴约了。”
这场戏登场并不消多久,凌霄率群臣于郊外高台春祭,江万里长子江日盈埋伏兵士于此,不料手下早已叛变投诚,却成瓮中捉鳖之势,一场围困,尸横遍野,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