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冷宫。
宴宛看完手中的信,抬手放在烛火边,看着信纸烧成灰。
她面若清冷,没有表情,只是眼眸中有几分犹豫不决。
文英观她脸色,小心道,“是侯爷送来的?”
宴宛点头,“他要派人将我送出宫。”
“奴也是花了大笔钱打听到的,陛下过些时日就会放您离宫,侯爷……”他迟疑道,“侯爷何必多此一举?万一被发现了……”
“……”宴宛冷笑一声,她摩挲着手腕上的一串珠子。
仔细看,珠子上刻着梵文,正是她曾经求来的镇魂珠,不知道何事回到她手上。
“陛下利用我权衡世家,现在又想过河拆桥,物尽其用……挽回兄长的心意,真是……”可笑。
当真以为她宴宛逆来顺受么?
宴宛转过身坐在生霉发潮的塌上,“这冷宫如此寂寥,也该添个人来做个伴,你说是不是。”
文英跪地叩拜,“请娘子吩咐,奴定全力以赴。”
宴宛递出一封信给他,“拿这个去,告诉陈瑶,我要见她,若是她不来,你想办法将这封信递到皇帝面前。”
宴宛盯着窗外凋零的落叶,无声的抬手,将落在额前的发丝抚在耳后,眼里波澜不惊,轻飘飘道,“总要让他们付出点代价才行啊……”
文英向她保证,“娘子放心,这件事情,一定给您办妥当了。”
宴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一向不会让我失望,放心吧,以后亏待不了你。”
文英垂眸,说了一句“多谢娘子”,之后行礼退下。
宴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无表情,她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入神。
半响后回过神来,走到荒凉的院落中,那荒草丛生,长得极为茂盛,角落里更有老鼠蹿来蹿去的钻洞,体型肥壮之大,令人毛骨悚然。
宴宛脸色不太好看,老鼠让她想起不太好的往事。
她少时被流放,后来因为战乱逃跑,流落在外。那年闹灾,到处都是尸体,死的人多了,阴沟里的老鼠横行,随处可见,甚至不怕人,没有食物可吃的老鼠还会攻击人。
她甚至亲眼看着一群老鼠吃掉尸体的画面,尽管养尊处优多年,至今看见老鼠都有些不大舒服。
那时的她孤身一人走在荒凉的道路上,衣衫褴褛,周围方圆几里,遍地都是尸体,有的甚至高度腐烂不成人形。
更因为高温的缘故,尸体腐烂特别快,空气里都是浓郁的尸臭,让人作呕。
她走在地狱里,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嘴唇干裂爆皮,喉咙里像火一样灼烧,肚子因为饥饿阵阵抽痛。
她好想一睡不醒,这样就没有痛苦,没有饥饿,没有生不如死的绝望,但她又强烈的想要活着,迟迟不肯倒下。
在乱世饥荒中,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而是没有理智和道德的野兽,少部分还没有死的人都开始打周围人的主意。
一开始没有人瞧得上她这个干巴巴没多少肉的小孩,所以她只能远离人群走在最后面,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宴宛虽然还小,但她知道那些人不是被饿死的,而是被吃掉了。
她日日惊恐着,怕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食物,她想逃,却又不知道去往何处。
战乱、天灾、饥荒、死亡……无处不在,如影随形……人间炼狱不过如此,她能去哪里?
最后走在前面的只剩下那么几个。
当人少到一定的数后,宴宛就成为了目标。
腥臭的气味、鲜明的疼痛,血肉横飞,以及那凶狠的表情……是她唯一记得的全部。
从天而降的宴玖宛若神明,将她从恶鬼的口中救下,甚至与那群丧失理智的恶鬼厮杀。
最后活下来的是宴玖,满身是血的走到她面前,将她带走。
她跟在那个人身边,一步一步,看他战袍加身,横刀立马,杀出一片天地,予她安好无忧的锦绣琼楼,请最好的先生教她琴棋书画……
可笑,乱世学这些东西有用吗?她抗拒学那无用的东西,最后那人亲自教她握起刀剑。
他说。
“打个赌吧,阿宛,此战归来,如果我活着,你就乖乖呆在锦绣闺阁里学这些琴棋书画,如果我死了,记得用我教你的一切去杀出你的活路。”
后来那人大胜归来,宴宛再也没有碰过刀剑。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活在宴玖的庇护之下,最后却入了这充满阴谋诡计的深宫,终日与人斗法。
宴宛从往事中回神,望着天边残月,默默道,就算我没有握起刀剑,也能杀出属于我的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