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时野忽然发觉,他的身体好像正在消散。埋入黑水中的双足,已被染为黑暗的颜色。
不仅如此,从他的指尖开始,漆黑无声蔓延。
他正在融入这片黑暗中,或者说,被这片黑暗、这片死亡所吞噬。
这一刻,楚时野并不觉得恐惧,而是微微有些怅然。
他曾经听说,一个人垂死之际,如果还有眷恋他的人呼唤自己,那么在生与死的交界之地,垂死之人就会听见那个声音,指引他走向生路。
可是他什么都没听见。
这里什么都没有。
【是啊……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孤零零挣扎的可怜人而已。】
【就这样吧。】
楚时野听见一个很小的声音对他说。
【反正,再走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真的以为,会有人引领你走出这片死地?】
【你真的以为那个人会等你?怎么可能,他早就说过,他会离开的。】
【他对谁都很温柔,对谁都会那样笑。对你,并没有特殊。】
【况且,你也知道他很特殊,很不同寻常,不是吗?】
【那么耀眼的存在,怎么会留在这颗不见天日的荒星。怎么会甘愿像你一样,黯淡失色,做一个没用的垃圾?】
【你和他,本来就是云泥之别。】
无数低弱而熟悉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四面八方,如潮水将人裹挟,喘不过气。
楚时野怔然片刻,突然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这片死地就像一面镜子,倒映出他从未听过的“心声”。
“……”
楚时野慢慢地、慢慢地停下脚步。
他已经竭尽全力,精疲力尽。
可是,他依然没等来念着他的名字的声音,在无边的黑暗里,没等来一缕浅薄的光。
原本只到脚踝的黑水渐渐上升,一点一点,吞没身体。
楚时野垂首,墨发落下,遮住眉眼,表情于晦暗中难以分明。
【这样挺好的,不是吗?】
那个声音仍然低低地对他说。
【抛弃不可能的幻想,接受现实。】
【反正从一开始,你就是孤身一……】
最后一个字音尚未落下,忽然不着痕迹地消散,如被随意抹去的墨迹。
楚时野只觉眼前一阵刺痛,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但很快,他意识到那是什么,手掌挡在眼前,抬头——
灼眼的光,从指缝间穿过,直直射进他黯淡的眼眸。
光明犹如撕裂漆黑帷幕的长剑,自天而降。
这束光并没有为楚时野指引前路、指引生机的方向,因为它是如此的灿烂耀眼,光一诞生,黑暗便无处遁形,死亡亦无影消弭。
那些潜藏的晦暗,无处不在的污秽,阴暗中滋生的恶念私语,都在光明之下,化为虚无。
不需要指引,光明本身,就是救赎。
楚时野的眼睛因为直视光明而刺痛不已,尽管如此,他也不愿闭上双眼,哪怕一秒。
他长久地凝望光明,直至眼眶酸痛发红。
在那长久的黑暗里,他终于等来了一束只属于他的、只为他降临的光。
楚时野迎向那光明,如最虔诚的信徒,追逐自己的神明。
他融入光里,走向真实,走向……
一张凑近的大脸,冲他嬉皮笑脸。
楚时野:“……?”
“嗨,你醒啦,”凯恩挥手,“手术很成功,恭喜你,是个女孩。”
楚时野:“……??”
“开玩笑,有点幽默细胞好不好。”
凯恩叉腰。
“所以,重活一次的感觉怎么样?”
楚时野没有回答,而是强撑着坐起,环顾四周。
病房里,除了他和凯恩,没有第三个人。
楚时野迟疑一下,开口:“他呢?”
凯恩:“他走了。”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如兜头泼下的冰水,顷刻间,连血液都被凝结。
楚时野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苏澜,走了?
所以,刚才救下他的,并不是苏澜?
那到底是……
楚时野想要询问,话到嘴边,又如失去力气般消散。
无所谓了。
他沉默地攥紧指尖。
那时的他只会成为苏澜的拖累,既然是拖累,苏澜也没理由因为他留下来。
所以,想要离开,也是……理所当然。
凯恩在这时道:“不过,他还有一句话留给你,要听吗?”
楚时野垂着脑袋,片刻后,轻轻摇头。
在凯恩诧异的目光中,他开口,嗓音低弱微哑:“他……去了哪里?”
凯恩:“哦,苏先生去隔壁,接受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