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程鲤素被颠簸的鼻青脸肿,呼天抢地的时候,车停了下来。
他忙不迭的掀开马车帘子爬了出去,就看见倒了一地的死人,皆是一剑封喉。掳走他的拐子幷不止一人,统共几十人,被掳走的小孩子都被捆着塞在马车中,此刻有的跌落出来,有的还在马车里,一群人嚎哭不止。一片混乱中,程鲤素颤巍巍的往外爬,便碰到一丝雪白的袍角。
他抬起头往上看,见一银冠白袍的俊美少年立于身前,手持长剑,剑如霜雪,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血。血色艶丽,竟不及这少年唇色嫣红,他神情平静,视綫落在他身上。
这当是很凶的一幅画,可程鲤素莫名竟觉出几分安心,他抖抖索索的去抱少年的腿,学着自己母亲同人讲话时的腔调狗腿的谄媚,「敢、敢问大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乃右司直郎府上小少爷,你救了我,我们府上必然重重有赏。」
那少年嘴角抽了抽,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一双清眸毫无涟漪,冷淡道:「我是你舅舅。」
「我那时才知道,他就是我那个老是见不到的小舅舅。」程鲤素托腮看着月亮,「我当时就想,这个小舅舅,真是好厉害啊。」
肖珏救了他,也救了那些被拐子拐走的幼儿。程鲤素觉得有这么一个舅舅,与有荣焉,便想要粘着他。可肖珏幷不太喜欢这个小外甥,把他送回程家后,便再也没有来看过他一次。程鲤素给他下帖子请他来府上做客,肖珏一次也没来过。况且肖珏也很忙,程鲤素见到肖珏的时候,其实寥寥无几。
禾晏想到程鲤素描述的那个画面,莫名想笑。想来肖珏有这么一个外甥,也实在无奈。
「那你们后来,是如何亲近起来的?」禾晏问。
如果只是一场救命之恩,如程鲤素所说,幷未对他们的关係造成多大改善,那必然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这对舅甥如今才能一起来到凉州卫。
「其实我们程家,包括我娘,还有认识肖家的亲朋好友,都不太喜欢舅舅。」程鲤素道:「他们更喜欢大舅舅。」
肖家两位公子都生的大魏万里挑一,肖大公子肖璟亦是生了一副好容貌,公子如玉,谦虚清朗,单从性情方面来说,同肖璟相处定然更舒适,可也不至于不喜欢肖珏。
「为什么?」禾晏就问,「肖都督不是救了你的性命,就算对救命恩人,你娘也断然不会不喜欢他吧。」
「话是如此,但舅舅和我们亲戚见面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大家对他也不瞭解。」
肖珏十四岁之前,都极少在朔京,十四岁之后,又进了贤昌馆,别说是亲戚朋友,就连肖夫人都同这个儿子不怎么亲近。程鲤素就知道有好几次,肖夫人同自己母亲说话,言谈间都是犯愁,不知如何与这个小儿子相处。
既不如何瞭解,自然看人便带了诸多偏见。肖珏本就懒淡不爱与人交往,和他温朗如玉的哥哥一比,对比更加鲜明。不过正如禾晏所说,这还算不上不喜欢,真正的不喜欢,当是从肖仲武死在鸣水一战之后。
肖仲武的死来的突然,对肖家来说是莫大的打击。肖夫人从未经历过风雨摧折,一生以夫为天,肖仲武死后,肖夫人趁人不备,自己悬梁自尽,跟随夫君而去,只留下了两个儿子。
肖家的两位公子肖璟和肖珏,肖璟悲恸欲绝,而肖珏,一滴眼泪都没流。将军夫妇下葬过后,肖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金銮殿陈情,要将南府兵的兵权握在掌心。
肖夫人的头七都没过,他就带着南府兵去平南蛮之乱。当日肖仲武就是死在南蛮之战中,有人说他是为父报仇,也有人说他是急功近利。无论是对于父亲的身陨,还是母亲的殉情,肖珏都没有表现出过分的难过。于是冷漠无情,心硬如铁这个标誌,就此印在他身上。
京城中少了金尊玉贵的肖二公子,旁人只能从战场上传回来的隻言片语得知肖珏的近况。传言他少年杀将,死在他剑下的人不计其数,更为人严苛,丝毫不近人情。
「你有没有听过赵诺?」程鲤素问。
禾晏隐隐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却不知到底在哪里听过,就摇头道:「不知。」
「赵诺乃当今户部尚书的嫡长子,曾任荆州节度使。」程鲤素说到此处,神情黯然下去,「事实上,程家、以及肖家亲朋对舅舅的误解一事,便是因此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