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领之间斗智,有时候不过就是比谁更沉得住气,谁先坐不住,谁就输了。
占领云淄的乌托人终究是中了肖珏的攻心之计,在这个清晨,出城与南府兵正面交手。
长久的准备,令这场战役胜的顺理成章。
数万敌军被俘虏,缴获战马兵器无数,剩下一小部分乌托人仓皇逃走,不足为惧。
至此,云淄大局已定。
南府兵们难得的在城中欢呼相庆,从春日到快秋日,近乎半年的时间,虽然瞧着轻松,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其中日子难捱。云淄近海,夜里潮湿,许多士兵身上都起了红色的疹子,一到夜里,奇痒难耐。还有军粮,早就不够吃了,乌托人日日瞧见的那一担白米,其实都是同一担。
“终于可以回家了!”一名年纪稍小的南府兵咧嘴笑道︰“云淄这地方我是呆够了,回京了!”
赤乌经过他身边,正想训斥两句,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反而跟着露出一抹笑容。
能活着回家,听着就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营帐中,军医正在为主将疗伤。
青年的中衣被褪到肩头,前胸包着厚厚的布条。他既是右军都督,自是乌托人所有的矛头中心,明枪暗箭,到底是负了伤。只是黑甲掩住了他的伤口,也无人瞧见他流血,是以,旁人总是以为,封云将军,原是不会受伤的。
“都督这几日不要做太厉害的动了。”白胡子的老军医提醒,“箭上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伤口也很深,最好多休养几日,免得日后落下病根。”
肖珏将外袍拉上,盖上了伤口,点头道︰“多谢。”
老军医刚退出去,外头又有人进来,是飞奴,他手中拿着一封信,快步走来,神情是罕见的焦急,“少爷,吉郡那头来信了。”
吉郡离云淄远,信传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些时日。上次收到吉郡那头的信,是得知燕贺的死讯。九川已收捷报,吉郡没了主将,禾晏率抚越军前去相援。
这回这封信,当是禾晏到了吉郡之后的事了。
飞奴将信递给肖珏,脸色难看。他虽没有打开信,但是从送信的人嘴里,已经得知了那头的消息。
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好消息。
吉郡易守难攻,燕家军如今又失去主将,军心不稳,如若不尽快结束战争,拖下去只会对大魏不利。禾晏带着两千兵马假意投降进城,企图从城内攻破乌托人的兵阵,待城内乱起来时,趁机大开城门,让抚越军与剩下的燕家军里应外合,杀乌托人个措手不及。
计划没什么问题,可惜的是,在执行计划的时候,有一位燕家军激不住乌托人挑衅,忍不住出手,计划被打乱,禾晏率领的大魏士兵在城内与乌托人厮杀,虽最后大开城门,打赢这一仗,但禾晏身受重伤,情况非常不好。
肖珏盯着眼前的信。
信是林双鹤写的,字迹很潦草,可见他写这封信时,情况的紧急。上头虽未言明情况究竟是有“多不好”,但可想而知。
两千人入城,一旦提前动手,就如羊入虎口,没有兵器,本就处于弱势,加之双拳难敌四手……
更严重的是,虽然是打赢了这一仗,但乌托人一旦得知主将受伤,势必反扑。林双鹤不懂战局,信上写的也不清不楚,不知道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飞奴打量着肖珏的脸色。
老实说,这封信来的不是时候。云淄的战场只要收尾就好了,这时候的这封信,必然让肖珏心神大乱,但云淄与吉郡根本不是一个方向,就算是现在掉头去往吉郡相援,也赶不及。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何其难捱。
“少爷,是否启程去吉郡……”
“不必。”肖珏打断了他的话。
飞奴不敢说话了。
肖珏站起身,走出了营帐。
外头,西风扑面而来。已快立秋,夜里褪去所有的炎意,隻余萧萧凉气。
远处,长海茫茫,潮声汹涌,清月映在云中,将海水染成白练。
边疆的夜向来如此,日寒草短,月苦霜白。但沙漠里的月色和海边的月色,究竟又有什么不同?
胸口泛出隐隐的疼,不知是伤口,还是别的。他抬眸,静静的望着天上的冷月,耳边浮起的,是女子爽朗的声音。
“我要你答应我,倘若有消息,不管是什么消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影响大局,不要停留,继续往前走。”
继续往前走。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转身往营帐的方向走去。
副将迎上前,迟疑的问道︰“都督,接下来……”
“天亮后,向北收拾残兵。”他道。
……
济阳的暑气,终于被一夜的秋风秋雨给吹散了。
清晨,殿外的梧桐树下,堆了厚厚一层金色,三两片落进池塘,偶尔游鱼浮至水面,轻巧的顶一下,又迅速游开,隻余一点鱼尾晃出的涟漪。
穆红锦走到了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