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高延终于念完了《行律策》。
周围先是安静,随即小声议论起来。学生们尚且不懂这篇策论其中的含义,隻晓得其中引经据典,煞是华丽。可男眷席上的大人们却懂得其中的深处,这策论看似不经意,却能一举中地如今明齐律法上的漏洞,并且给予弥补的方法巧妙改变。对于一个学子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了。
台上校验的考官大约也没料到,高延竟然真的深藏不露。不过规矩还是要来的,一旦对学生的结果表示怀疑,自然就要先考验一番。譬如之前沈妙的那幅画,平心而论,这篇《行律策》比沈妙的那副画更高明,文采和实用都能双全。考验官便问道:「诚如方才策论所言,明齐行律多广围,你言需细细分之,又是怎么个细分法?」
高延心中一喜,那文稿除了有这样一篇《行律策》外,还有一个问题,与这校验官问的正是一模一样。他心中好生感激那给他写稿子的人,想着日后定要多给些银子打赏。因此,他便不慌不忙的挺胸抬头,按照那稿子上的答道:「分三层,商道、官道、民道皆应分别……」
台下,京典史高大人早已笑的合不拢嘴。他在官场上能到达如今这个地步,依仗的不过是皇帝的扶持和广为结交的人脉。可这样真本事的,确实没有。好在他有个好儿子高进,年纪轻轻就能帮他处理不少事情。如今二儿子高延也展现出如此不同寻常之处,他也得回祠堂给自家祖先烧两注高香祈祷了。
高进比他爹聪明些,到底是不相信自己弟弟能有如此智慧。隻面对校验官的提问也能侃侃而谈,总不能连校验官也被收买了。因此,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裴琅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手还有些微微颤抖,不知道为什么,高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彷佛能印在他脑中似的。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觉得十分荒谬,内心的焦躁完全无法平復。
苏明朗刚刚打了个盹儿,瞧见自己身边的人都看着台上的高延露出欣赏的神情。干脆扯了扯苏老爷的袖子,问道:「爹,他说的很好么?」
「少年英才。」苏老爹直接道。
苏明朗撇撇嘴,似乎很是无法理解,瞧了一转后没见到苏明枫的身影,问:「哥哥怎生还不回来?」
苏老爷轻咳一声:「你大哥如今身子虚弱,今日来本就勉强,就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傅修宜听见这边的动静,瞧了苏老爷一眼,见苏老爷提起苏明枫眉间郁色不改,这才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
无论如何,高延今日的这一仗都打的极为漂亮,对于校验官提出的问题应对自如,也就打消了众人心中的怀疑。不由分说,自然得了「一甲」。名次倒是其次,而是日后提起京典史,除了高进,众人还会知道他有一个青年才俊的二儿子。
高延得意的下台了。这一轮的「选」也就此结束,而女子组的「选」也开始了。
冯安宁并未上台,她本就在「琴」类这一项中出色,方才的「抽」已经抽到了琴类,其他的既然不出彩,也没有必要上台。沈清选了棋,她书算好,而棋类也是需要计算的,也算略有所长。沈玥则不出意外的选了「琴」。
沈玥自来就喜爱这些能够显得她出尘脱俗的东西,因着陈若秋原先便是抚的一手好琴,不仅会抚,还会自己随意谱些小曲儿,再写写词,沈玥便是把这一手学的极好。年年都能一甲,也因此年年的这里,都是众人欣赏她琴技的时候。
女子组中,一旦有了沈玥在,其他人大约都不会自取其辱的选「琴」类。沈清自然是下了功夫,「棋」这一行,得了个一甲。
待兜兜转转到了「琴」的时候,场上便又开始议论起来。
沈玥施施然上台,焚香浴手。她本来生的秀气婉约,粉衣柔柔的模样,煞是动人。而嘴角噙着浅浅笑容,还真有几分小仙女的模样。
她弹得是《咏月》。
《咏月》是一首极难的曲子,是在远方的游子思念故土和亲人。前面温柔怅惘,紧接着显得激烈怆然,到最后令人唏嘘。起承转合十分考验琴技,亦是感情动人。
上一世,沈玥也是得了这首曲子的风头,一时风头无两。而相比之下的她,则更加不堪。如今想来,似乎沈玥的每一次美名,都是踏着沈妙的狼狈往上爬的。
沈妙看向台上的少女。
沈玥已经开始了。她一拨琴弦,琴弦就好似有了灵性,在她手上无限柔软蔓延,曲子空灵,含着韵味飘飘扬扬的落入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她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好似蝴蝶穿梭花海,每一个转折都默契的浑然天成。
冯安宁咬了咬嘴唇,即便是她不喜欢沈玥,也不得不承认沈玥的琴技出众。相比起来,方才她得「一甲」的那首曲子,就实在显得十分拙劣了。
那是一首思念亲人和故土的曲子,却让沈妙的拳渐渐握紧。
就算重来一世,已经死过的人不能復活。婉瑜和傅明也不会再出现了。沈玥的这首曲子,倒像是一首丧钟般的復仇怨曲。听在人耳中,非但没有慰藉,全是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