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丘与沈妙两兄妹已经很久没如同今日这般久久谈心了。西园外头的侍卫,沈丘特意找回的军中人都守在外头,别人进不来。一个时辰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一直都是沈妙在听沈丘说话。沈丘大约是想博得沈妙开心,说些军中的趣事,还旁敲侧击的打听这一年来沈妙究竟经历了些什么,都被沈妙避了开去。
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说。况且如今的沈家,还没有到如上辈子那般下手陷害大房的时候,便是说出来也难以令人置信。如今之际,若要出手,当一击必杀,即便是钝刀子磨肉,也首先要确定的是磨破块皮下来。
又说了些话,沈妙面上泛起了些疲乏之色,沈丘心繫妹妹,瞧见了便道:「妹妹身子还未大好,我也不便多打扰,你先歇一会,爹娘回府大约也要等天黑了,待爹娘回来,我再过来一起瞧妹妹。」
沈妙点头称是。
沈丘起身要走,忽而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沈妙:「妹妹,你说沈清被人污了清白,可曾抓到了那贼人?便是为了保护沈清的名声,可沈府有护卫,应当让人私下里追查的。」
沈妙瞧着他,弯了弯眼睛:「那贼子狡猾得很,一不小心就被给逃了。」
「原来如此。」沈丘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又看着沈妙坦然一笑:「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一步。」他大踏步的走出了屋子,待走出了屋门,那脸上赤城的笑意忽而隐去,只剩下满满的阴霾,外头的奴仆瞧了,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似乎这才深刻的明白了这青年将军和煦的笑容下骨子中的铁血。他吩咐身边的护卫:「找两个人去卧龙寺一趟,最近京兆尹那边也给我查查有什么动静。」他瞧了一眼沈妙禁闭的房门,握紧双拳,低声道:「妹妹,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屋里,沈妙对走进来的谷雨道:「去拿些银子给春桃,顺带找个小厮给陈大夫也送些银票过去。这最关键的时候,可得将大姐姐肚子里的胎养好了。」她抚摸着手臂上烧伤留下的疤痕,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刺眼,彷佛上好的锦缎平白被烫坏了一块。而她丝毫不觉得难过,彷佛做成了一笔划算的生意般满意:「接下来的戏,还全得仰仗我这位未出世的侄子。」
「姑娘。」惊蛰问:「方才为何不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大少爷呢?」沈妙告诉沈丘的话,终究还是隐瞒了一些。譬如那作恶之人是豫亲王的事。惊蛰道:「若是有大少爷出手,至少那头不敢再轻举妄动。而且若是老爷夫人知道了的话,也会保护姑娘。」
「便是我不说,大哥自己也去查。」沈妙望着窗外:「只怕这时候已经去打听卧龙寺当日的情景了。」
「可是大少爷能查到吗?」惊蛰忧心忡忡:「若是查到了,终归会晓得,姑娘瞒着又有什么用?」
「豫亲王做事滴水不漏,我若猜得不错,那卧龙寺的僧人只怕是都被里里外外的换了个干净,别说是大哥,就算是爹,也找不出蛛丝马迹。」
「天哪。」惊蛰捂住嘴:「那岂不是此事一辈子都不能水落石出了?」沈家二房的歹心,豫亲王的无耻,本以为沈信夫妇回来后一切就能为沈妙出头,此刻沈妙的一番话,却是几乎意味着当日在卧龙寺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被深深掩埋,真相无人可知了。
「我本就不打算用这样公正的方法来为自己讨个公道。」沈妙淡淡道:「这世上能达到目的的法子,还有很多」
公道,公正,草芥都不如。公道约束的是那些弱者,真正的强者,自己就是公道。在后宫的那些年,她明白了很多道理,后宫中不是没有良善的女子,只是那些女子就如冬日里的花,太脆弱,甚至经不起风吹,就被碾成了泥巴。既然她走的是一条黑暗又血腥的路,那沿路的手段註定也见不得光明。
「可姑娘又能怎么样?」惊蛰道:「至少老爷夫人能护得住姑娘,若是可以的话,还能替姑娘出气。姑娘毕竟是闺阁女子,便是要报仇,也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惊蛰倒是一心一意的为沈妙说话。
「爹和娘心中愤懑,进则直接和豫亲王府对上,退则只能护着我让豫亲王有所忌惮。」沈妙道:「可让沈家对上豫亲王府,要想毫髮无损是不可能的。若又只是为了震慑,那又非我所愿。」
惊蛰越发的听不明白了,沈妙的意思是:既不让沈信找豫亲王出气,也不让沈信威慑豫亲王从而使豫亲王不敢在沈妙身上打主意。可瞧着沈妙,分明不会将此事白白算了,那沈妙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沈妙微微一笑:「人若犯我,我必灭人满门。」
惊蛰一惊,下意识的抬起头看沈妙,却见少女沐浴在朝阳中,唇边笑容澄澈纯稚,却如漆黑丛林中张牙舞爪的幼兽,悄悄的亮出了獠牙。
她心中震惊,那一刻竟然感到悚然,询问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心中惶恐的低下头。想着那沈丘有句话说对了,怎么短短一年,沈妙就好似完全变了个模样。莫说沈丘了,便是她们这些与沈妙日夜相对的丫头,也寻不出痕迹。
沈妙惬意的眯上眼睛,人都回来了,棋局也可以开始了。沈清是小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