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定京城沈垣误杀孙才南一案,案子审的是从未有过的雷厉风行。首先孙天正一封摺子上到朝廷要求沈垣血债血偿,若是不从,自己年老力衰须得告老还乡,竟是威胁文惠帝要撂挑子不干了。
比起沈贵来,吏部尚书显然更为重要,孙天正在位多年,结下的人脉和路子若是突然换了一个人,只怕是要大乱。文惠帝自然要安抚孙天正。其次,御史们岂平日里就指着朝臣们犯错,这次误杀案又岂会放过。念着孙天正失去唯一的儿子不好怎么说,御史们弹劾的重点便都落在沈贵身上。
而令人意外的也是沈贵的态度,沈贵跪在文惠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保证此事是他教子无方,愿意大义灭亲,让沈垣以命赔命。
据说此话当时就惊呆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
虽说这话听着是铁面无私公正不阿,可是对待自己儿子不是先争取而是干脆利落的答应以命偿命,未免就太没有人情味了。纵是沈贵平日里八面玲珑,可是虎毒不食子,这一番举动还是让平日与他交好的同僚敬而远之。
大臣们纷纷站在孙天正这头,文惠帝问起皇子们的意见,九位皇子都不约而同的站在孙天正这一头。就算是不表明态度,此案的走向究竟如何,也几乎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沈垣的斩令下在三日后,这大约是明齐开国以来最快的斩令了,几乎没有翻案和反抗的举动,直接定罪。这其中固然有孙家的推波助澜,沈家的不作为也是很大的原因,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人暗中推手,这便不得而知了。
阴暗的囚牢中,沈垣坐在最里面。他的头髮已经蓬乱,身上几日未曾清洗,已经发出了一些酸臭的味道。向来平静的目光仔细看去,能瞧见微微的慌乱,甚至隐藏着星点绝望。
昨夜里有人潜入此地,给他餵了哑药。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是谁会这么做,是谁有这么神通广大的本事牢房也能闯,沈垣自己心知肚明。
傅修宜是不会来救他的,起初他还怀抱着一点念想,可是后来仔细想过后,就知傅修宜救自己出来弊大于利,那个男子最擅长的就是趋利避害,是以根本不会为他冒这个险。相反,沈垣的存在已经成为了傅修宜一颗不安分的棋子,傅修宜自然要毫不留情的剷除。
喂一颗哑药,未必就是不想杀了他,只是傅修宜生性谨慎,大约是怕他死在牢房反而令人生疑。
沈垣嘴角慢慢浮起一抹苦涩的微笑,成王败寇,他一开始就知道傅修宜是什么样的人。在傅修宜手下办事,就应该想到也许会有这么一个结果,只是没想到这结果来的这样快。
黑暗中似乎有人的脚步声,和狱卒们稍显匆匆的声音不同,那脚步声有些缓慢。他抬起头来顺着脚步声看去,只见昏暗的灯火之下,一袭紫色衣裙近在眼前。
再往上,少女容颜清秀,看着他微微一笑:「二哥。」
沈垣心中一口气堵了上来。
看到沈妙脸的一剎那,强烈的恨意和不甘从心中涌了出来,让沈垣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沈妙。
就算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地步,有一点沈垣却清楚得很,此事和沈妙一定脱不了干係。
沈妙慢慢蹲下身,和沈垣的目光齐平,笑道:「二哥这些日子在里面一定过得不好。二婶疯了,二叔又不肯来看你,七弟年纪还小,说起来,老夫人才最疼你,可是老夫人昨日里下了令,谁都不许在府中提起你的名字,看来也是放弃了你。我心中思来想去,总归你我是兄妹,便也来送你最后一程。」
沈垣咬牙切齿的看着沈妙,言语能杀人,能摧毁一个人的信念。而眼下沈妙做的就是毫不犹豫的往他心中捅刀子。沈垣自己感情虽然凉薄,可是当身陷囹圄的时候,连来探望的人都没有,未免令人心凉。老夫人从前待他虽好,可是也是因为他天资聪颖,如今他成为阶下囚,沈老夫人必然会赶紧划清关係免得惹祸上身。
「如此想来,二哥和大姐姐果真是亲生的兄妹,都曾入过牢狱。不过大姐姐入狱的时候,二婶尚且还在奔走,如今却无人为你奔走。」
沈垣不说话。
「二哥为何不说话?」沈妙偏头看着他:「是不愿意与我说话,还是……」她突然笑了:「被人餵了哑药?」
沈垣一愣,沈妙竟然能猜出他被人餵了哑药,还未思索出来,接下来沈妙的话便令他大吃一惊。
「看来傅修宜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并未有什么不同。」沈妙沉吟。
沈垣瞪大眼睛,从沈妙嘴里听到傅修宜的名字,沈妙是如何知道他在为傅修宜办事?更何况沈妙还用如此熟稔的语气,听她的话,对傅修宜甚至极为了解?沈垣心中的惊异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在沈府后宅之中,沈妙再如何手段高明,沈垣也并未太过高看她,因为闺阁小姐的场子也就止步于此了。可是当沈妙搬出傅修宜的名头时,沈垣便没办法再用平常心来看待。
「二哥不必如此惊讶。」沈妙扫了他一眼,道:「我不仅知道傅修宜,连他的筹谋也知道。你若是想因此转告傅修宜我的事,将功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