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想要我的药材,就要为我除去其他药草上的虫子,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况且能不能完成,不是这位夫人说了算么?」
他道:「将这些红袖草花苞花径上的虫子挑干净,再替我这漫山的药材施一遍肥料,我就将药材送还与你。」他又一扬拂尘:「可不能糊弄了事,贫道最后可是要检查的,若是有半分敷衍,那药材也就不会给你了。还有,」又看向罗潭:「这位姑娘却是不能来帮忙的。夫人,你能做到吗?」
「我能做到,也希望道长遵守诺言。」说完这句话,沈妙就跳到了那片药丛里,弯下腰,开始认真的挑起虫子来。
堂堂的一个亲王妃,从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官家女子,却在这里给一个山野村夫当花童药农,便是那些药农也不会一个人干这么多的活儿,挑虫子,还……施肥……罗潭实在无法想象沈妙羸弱的身子担着肥料的模样,隻觉得若是定京里的沈信和沈丘晓得了,定然是要勃然大怒的。
可是沈妙决定的事情又何时反悔过,罗潭咬牙想要过去帮忙,却被沈妙厉声喝住,道:「站住!如果不希望我恨你,就不要下来。」
她疾言厉色,罗潭的眼圈却红了,只是心里堵得慌,想着早知道如此,沈妙会被人牵着鼻子玩儿,就不告诉沈妙奔月的事情了。现在连累沈妙受苦被人骗,实在罪过。她大喊:「可是这怪道士分明就是在唬你玩儿呢,值得吗?」
「我没为他做过什么,」沈妙头也不抬的认真打理着花草:「有一丝可能,就做吧。」又道:「你若真心为我着想,就替我寻个或是自己做个灯笼,晚些天黑了瞧不见,我也好有个亮光。」
罗潭深深吸了口气,一转眼却见赤焰道长微笑着扬着拂尘往另一头走了,便赶紧跟上,道:「怪道士,你先听我说……」
沈妙蹲在花丛中,许久没做这样的事情了,尚且有些不习惯。她并未觉得挑虫施肥给人做药农有什么不堪,这世上,自尊什么的,不是在这种时候用的。该弯腰低头的时候就弯腰低头,计谋用不上的时候就乖乖用苦力,不要做徒劳的事情。这个道理,是前生的她用了一辈子,在冷宫中最后才明白过来的。
如果她早些放弃和楣夫人争,伏低做小,或许楣夫人就不会那么针对傅明和婉瑜了。为什么要为了自己的要强而让自己吃亏?报復?不甘?这些事后再想,眼前最重要。
如果赤焰最后能够谨守诺言,那么她吃苦也是值得的。在这个荒郊野岭里如村妇一般的施肥做些苦力,总比前生她坐在皇后之位上,却迎来众人的嘲笑要光明正大得多。
只是这满满的一片山谷的红袖草,真的不知道要弄到几时,骗她还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沈妙不由得苦笑。
等罗潭送来灯笼,天色已经全黑了。山谷里夜里有清凉的风,有璀璨的星,有月亮,有蝉鸣,沈妙却无心欣赏。她在夜里打着灯笼一株一株的药草摸过去,提着沉重的担子踉跄的行走,有蚊蝇在身边,娇嫩的皮肤被叮出红肿的包,手也被刺扎伤,整整一夜却是没有休息过的。
罗潭看的直掉眼泪,偏偏又不能帮忙,隻得在心里把赤焰骂了个狗血临头。
到底是到了第二日午后。
沈妙抹了把额上的汗,将空了的担子放好,让赤焰道长去看。
赤焰道长却笑了:「不必看了,你做的很好。」又从自己贴身行囊里摸出一个匣子,递给沈妙。沈妙打开一看,果然见里头躺了一株药草。
「这就那株药草。」赤焰道长笑笑:「你替我将满山的红袖草治好,我也用这个治好你夫君的伤情。谨守诺言。」
罗潭怒道:「你这是赚了!」
「夫人的坚持让贫道刮目相看,希望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夫人都能想想今日的真心,倘若夫人有半点侥倖,这虫子都不会被驱逐干净,这药草,也不会在夫人手中。」
「多谢道长相赠。」沈妙急着要赶回去,接到药草的一瞬间,浑身上下竟然是深深的乏力。她一夜未睡,这些日子本就休息不好,几乎是綳满了弦的弓,这会儿鬆懈下来,隻觉得头重脚也轻。
「多谢道长相赠。」罗潭十分不满这道士提出的稀奇古怪的要求,看着沈妙狼狈的模样心里不舒服极了,沈妙是他们罗家和沈家里最是沉着冷静,处变不惊的一人,如今却被人这样捉弄都没有反手余地,让她好不甘心,就道:「也希望道长日后的红袖草也不要在生虫子了,今后可没有人如我小表妹这么好心,一人当了药农给你干了满山的活儿,便是那些药农,也不会尽心儘力一夜就做好的。」
赤焰道长哈哈大笑:「那可说不准,我和夫人有三面之缘,这才两面,终还是有一面的。」
罗潭撇嘴:「谁想见。」拉着沈妙道:「我扶着你,咱们下山吧。」又对赤焰道长道:「道长也快些,还等着东西救命哪。」
赤焰道长跟在后面,瞧着二人背影,目光落在沈妙略显蹒跚的脚步上,嬉笑的神情收起,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半晌之后,他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
「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