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垂,残阳如血。
祁执业侧脸隐在阴影中,半晌才道:“我方才说我不回西界,是真的。”
云闲没敢说话。其实,祁道友,就算你不回,她也是要去佛门做客的,到时候兜兜转转,不还是得回去……但她仅剩的情商让她没有在此时将话说出口。
“听闻明光大师明日就要启程。”云闲道:“我方才还在想,得拍封书信带到你那去,只是佛门总是深居简出,这信也不太好送。”
祁执业的脸色缓和不少。
“师父打算将明仁前辈的香囊带回佛门,立衣冠冢。明仁一事,佛门不会隐瞒,想必之后,全天下便又是一阵口诛笔伐,风风雨雨。”祁执业垂眼道:“想都能想到如何骂了,愚蠢秃驴,害人害己……但,他们怕是也不担忧被骂。”
被骂而已,即使是被戳着脊梁骨骂,也比不上当年明仁苦痛的万分之一。
云闲默然,道:“所以,明光大师之后打算……?”
“原本,下一任住持另有人选。每一任住持都默契地决定将衣钵传给最稳重,最识大体的那人,而不是最强的。”祁执业道:“有人适合为宗门绸缪,有人不适合。哪怕是当时我下山去四方大战,也有不少佛门之人反对。”
他想起明光大师叹息的脸。
“总要有人改变。师父从前总是寄希望于会有人来做这件事,自己却随波逐流,平庸之恶,也算恶。如今到了这般年纪,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已经晚了几十年,再不做,就真正晚了。”
“执业,你自己觉得,你能胜任这住持之位吗?”
短短问句,却重若千钧,祁执业哑然至今,直到现在,也无法轻易地给出一个答字。
怕承担责任,怕重蹈覆辙,怕决策失误,怕哪怕是一丝微小改变所带来的伤筋动骨。
“但师父都敢了,我又为何不敢。”祁执业垂着眼,像是在自言自语,“总要有一人改变,那为何这个人不能是我。”
云闲:“若明光大师能说动住持,自然顺理成章。”
“云闲,你那时说的对。”祁执业几乎无甚停顿,又道:“改变他人,比改变自己要难太多太多了。佛门一心向善,也只要求自己向善,从未苛求他人。我不再怨大师兄了。…即便同属佛门,也有不同之道。有他这般的人,便也有我这般的人,这本就不该是冲突的。”
云闲:“嗯……”
祁执业:“你觉得我能吗?”
云闲:“能。”
祁执业心头微霁。
他甚少与人谈心,四方秘境内也就那一次,只不过那时心怀愤恨,说什么都带着戾气,现在看来,倒是有些陌生。一直生在佛门,同龄人中,明舒是个锯嘴葫芦,师兄们又理念不同,想来想去,又憋得难受,只好把云闲捏来当树洞。
出乎意料,云闲此次相当体贴,并无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也没开嘴刺人,祁执业低垂着眼,将自己的顾虑思索来来回回说了一遍。
如抖落出积年沉疴般,心间霎时敞亮许多。
不觉之间,夜幕已悄然落下,凉意拂过窗帷,能听见街边热闹的吆喝叫卖声。
“浮世滔滔,清心自守。”祁执业最后一句落下,像是有些迟疑,半晌,才低声道:“云闲,多谢。”
说这话像是用了他半辈子的勇气,祁执业没抬头,只仔细听着对面声响。
嗯?
怎么没声音?
等等,有了。
……鼾声。
他木然抬头,见小金人硬邦邦滚在榻上,已然不知睡了多久,口水都快流到脖上了。
祁执业:“…………”
冷静,深呼吸。戒焦躁,不得犯嗔怒戒。
祁执业就这么心平气和地抬手,对着云闲的脑袋敲将下去!
“咚”一声,果真比他想得还响,云闲悠悠转醒,还迷糊着:“啊?说到哪了?云闲,多谢!!是吧?”
祁执业咆哮:“你就光记没用的地方了是不是?!!!”
第119章 不安生
一趟马车下来, 祁执业心力交瘁,云闲容光焕发。
她是知道祁执业要说事,但没想到要说这么多啊!春困秋乏夏打盹,本来最容易犯困的时候, 再加上祁执业说话的声音又很低沉, 这么轮番而下,她不睡也得睡了。
即便如此, 上酒楼时, 祁执业还是跟了上来。
薛灵秀的风度让他做不出当面赶人走的事,看这浩浩荡荡一大群, 只觉脑袋发疼。
羊方藏鱼味道鲜香,期间, 姬融雪却单独下了桌,她似乎收到了什么传音,暂时离开了。
“我总觉得大小姐最近话很少。”乔灵珊纳闷道:“虽然她本来就话少, 但最近就是感觉怪怪的。”
风烨赞同:“我也觉得。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薛灵秀慢条斯理地动筷子, 道:“怕是锻体门又生变了吧。”
能让刀宗在几十年内就反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