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其中一方不主动,你们之间很难再产生交集,满打满算四天过去了,庞宜恩还过笔后又恢复了往常那种过分孤僻的状态,他不亲近任何人,你们连对视都没再有过。
可也有例外。
有时老师站到后黑板讲题,你的部分注意力会分散到他的身上,圆润的耳型,秀美的侧脸轮廓,虽然隔着叁四排的距离,可你仍旧感觉他触手可及。
无论看过去多少次,无论停留的时间有多久,他一次也没回过头,仿佛自动屏蔽了外界的干扰。
眼睛盯着老师的一举一动,可纯黑的瞳仁却没有丝毫神采,只是偶尔移动笔尖来证明他是会动的活物。
教室有股令人昏昏欲睡的魔力,老师勒令开灯清醒,冰冷灯柱中的光芒四散映开,你看得更清楚了,越发觉得庞宜恩衣领与发茬之间那一小截雪白的皮肤脆弱无比,似乎用指尖轻点一下就能涌出大股大股温热的鲜血,用力一勒就能留下青紫的印记。
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庞宜恩突然朝你的方向偏头,毫无预兆地露出一个清浅到微不可察的笑容,那笑容说不上善意,可没等你仔细辨别就消失了。
或许他一直知道你在观察他,或许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观察你。
脑中浮现他刚才的笑,隐隐约约透露着不详的气息,你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中性笔,眉心似乎被长有咀嚼式口器的虫子蛰了一下,右眼皮也痉挛不停。
王颂喊了你好几声你才反应过来题已经讲完了,慢吞吞转正身体,余下大半节课都在走神。
铃声一打响你就起身,揣着水杯晃晃悠悠出了教室门,回来时看了眼庞宜恩,他又在发呆,你和他当同桌时就已经见惯不怪了,如同假死的动物般一动不动,自行冻结身体。
……同桌。
他和你当同桌的叁周时间里,偶尔会露出一种寂寞的神情,不是充满丧气的孤独,而是需要爱抚的寂寞。
天真的、不加掩饰的寂寞。
他就静静坐在那,眼下泛着淡淡的青灰,让你油然而生地产生想要进一步探究他的欲望,或者说得直白一点,你想成为他的世界里唯一的救世主。
不过这不是什么非要达成目标,正如每逢节日都要许几个明知道不一定实现的愿望一样,过了这阵子你就会把庞宜恩忘到脑后。
心中的忧愁逐渐消散,你翻开自习课要写的习题册,一片叶子的骸骨赫然夹在其中。
除了叶脉,其余全部被人细心地剥落,像是被鹫鸟啄食干净的遗骸。
你推推王颂,疑惑地问他:“刚刚有人来过我位置吗?”
“刚才孙菲来找你,想让你陪她去班主任那调监控呢,你没在她就自己去了。”
“哦哦。”
湾镇最西头有片树林,大家称呼它为黑树林。那里头很脏,大到处理不了的烂马桶破沙发,小到用过的避孕套,什么都就地一扔,红白塑料袋灯笼似的迎风挂在树枝子上。去里边溜达一圈,要毁一双鞋,鞋边沾的脏泥巴就算用水冲个百八十遍也能闻见一股子动物尿的腥臊味。
学生是最好的免费劳动力,只要不上课,没有报酬也愿意去黑树林里边捡垃圾,美曰其名劳逸结合。
周五,学校组织为期半天的“爱护环境”义工活动,你特意穿了双短雨靴,包里多多备了湿巾和一次性手套,耷拉脑袋,不情不愿跟着大部队徒步去黑树林。男女各一排,并肩走,王颂个子高还非要挤到中间来。
他弯腰跟你讲话,“你这……全副武装?”
“是啊是啊。”你敷衍地点点头。
“叶子累了吧,让那小子帮你背,庞宜恩!就是喊你呢,一副呆样,啧,看见你就心烦。那什么,帮叶子背个包,拿好了——”
跟你聊得来的皮猴张志听见声后蹿过来,提起你卡在手肘内侧的帆布包,一把塞到庞宜恩的怀里,临末,你扯住包带一端,语无伦次忙说不用。
一时之间,这片儿的人都往庞宜恩的方向看过来,你一囧,又匆忙松开,指甲无意识地抠弄校裤外侧荧蓝的线。
他一语不发,镶嵌在眉毛下的眼睛空洞又淡漠,苍白的手臂交叉护着你的包,五指陷进包肚,盘出一道道饺子褶般的纹路。
用力之深,好像抱着的不是什么普通帆布包,而是他拼尽全力也要捍卫的贞洁。
庞宜恩的反应在你的意料之外,惊讶归惊讶,顶着众人的目光你没再与他争下去,包里还有几条巧克力,等到了地方拿出来谢谢他也行。
队伍又长又臭,顶着阴沉的天向前缓慢蠕动,你感觉身上的棉质短袖像水杯意外倒下浸湿又晾干后的试卷,皱巴巴的很不舒服。随意扯了两下衣摆,你稍稍侧头,用眼角余光偷瞄庞宜恩。虽然映入眼中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可这也足够了,他依旧是那个姿势,双臂交叉着将装有许多杂物的包紧紧抱在身前,你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庞宜恩现在就跟怀了你的宝宝一样。
“谢谢,这个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