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喝彩,长乐池岸上岸下,一片锣鼓喧天。
青年笑笑,抬手摘下额上墨黑绣金抹额,日光下熠熠生光的神气模样,隻让人想起一句诗来——
长安年少羽林郎,骑射翩翩侍贤皇。
十分的光映照人。
俄顷,被裴云暎长枪挑落的两位军士游到红舟前,湿漉漉地爬上船,皆是有些赧然。被寄予厚望争标的军士居然被指挥使三两招就丢进了水里,实在丢人。
不过……
殿帅的身手太好,也怪不得他们嘛!
挂着标竿的红舟渐渐回至水棚前,从水棚中走出个穿红衣的乐官,手持一隻金盘,恭敬行至裴云暎身前,矮声笑道:“此乃簪花,请裴大人挑选。”
梁朝祝寿、喜宴以及祭祀筵席上,常赐御花簪于罗帛帽上或胸前。今日这些御花是宫中赐下给水戏诸军士以示荣赏。
“争标”得胜者,应当第一个挑选簪花。
裴云暎垂眸看去。
那金盘上盛着各色纤妍花朵,按品级各色都有,什么银红大罗花、杂色栾枝、银红大绢花……那上头还有一朵紫红丝罗做的叫牡丹,牡丹花瓣葳葳蕤蕤,若美人醉颜,国色天香。
军士笑说:“大人不妨挑选这朵牡丹?富贵雍容,奇艳倾城,是这盘簪花里最漂亮的了!”
水棚隔着水殿长席有些距离,众人听不大清他二人说得是什么,但能瞧见他二人动作。
戚华楹挨着水棚近些,因此,也瞧见了裴云暎面前金盘上,盛着的那朵牡丹。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裙。
艳朵烟重欲开难,红蕊当心一抹檀。公子醉归灯下间,美人朝插镜中看……她特意穿了这条绣着华丽牡丹的长裙,只因唯有这样端庄浓艳之色,方能衬得起自己。
若裴云暎拿走了那朵牡丹……
水棚中,青年低头看着面前一众簪花,思忖片刻,向着金盘伸出手。
那隻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在紫红牡丹罗花之上停留一瞬,然后收了回去。
“大人?”
裴云暎退后一步,笑说:“今日不该我争标,只是陛下兴之所至,簪花还是留给红舟军士为好。”
乐官愣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才道:“可是大人射中金毬,理应挑朵簪花。”
青年扬眉,正要说什么,目光忽然一顿。
水棚挨着岸边,其上有长棚,其下却是茸茸草地。乐官的身后,一片烟绿中,有未被剪除干净的灌木,木丛中点缀了纯白淡色小花,顺着风苦苦摇曳。
这些野花看上去极不起眼,一眼看过去很容易被忽略。又因风吹雨打,或是仪官刻意剪除,一些花枝被剪掉,碎落花朵落在地上,如层细碎的雪。
裴云暎看了许久,忽而越过乐官,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朵落下的白色小花。
乐官一愣。
水殿席中的戚华楹也瞪大眼睛。
从他进入水棚后就冷眼瞧着的陆曈目光微微一动。
“这朵怎么样?”他笑着问乐官。
乐官顾不得他未从金盘挑簪花的意外之举,隻茫然提醒:“大人,这是朵槿花……”
木槿低贱,朝开暮落,零落瞬息。富贵人家的花园中是瞧不上这种野花的,正因如此,长乐池边的野木槿才会全部被剪除。
未料到裴云暎拾起一朵。
青年指尖擒着那朵槿花,微微一转,雪白花朵柔若婵娟,在他手中袅娜绽放着。
“野花艳目,不必牡丹。”
他笑着抬眸,目光若有若无掠过水殿席上众人,最后重新落在指尖那朵槿花之上。
“我就喜欢木槿。”他说。
“野花艳目,不必牡丹”——《小窗幽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