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床上。
淑贵妃不愧是老皇帝的“真爱”,这幅对枕边人心狠手毒的模样真是差不了分毫。
皇甫晨前脚刚被送进大理寺,后脚淑贵妃就哭晕在了老皇帝的寝宫前,据说是“身娇体弱”的跪了整整一夜,结果老皇帝连一个字都没往外送,最后还是皇甫晟假模假样的配合着护国公求了两句,前来搭脉的太医令才跟着被抬回去的淑贵妃去看了两眼。
然后老皇帝就在淑贵妃醒过来的第二天下午吐血昏厥了,眼睛一闭到如今都没睁开。
皇甫晟简直都要为这个女人的愚蠢拍手称贺了,宫里的人传来消息的时候皇甫晟正在国寺里陪着老太妃装模作样,通报的消息也没有避着老太妃,这对毫无血缘的祖孙两人对彼此的熟悉程度怕是比老皇帝都多一点。
老太妃没有回宫,摆明了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她已经活到这个岁数上了,连表面的“母慈子孝”也懒得再维持,皇甫晟对她的态度相当满意,所以也顺水推舟送了老太妃最后一件贺礼。
“堂妹也到了适嫁的年龄了吧。”彼时临出门的皇甫晟状做恍然大悟的扭头对着老太妃说道,寺外的阳光打在他的半边脸上,阴影里的笑意淡漠且凛冽,“孙儿会为她寻一门好的亲事,风风光光的大嫁。”
“就像当年的姑姑一样。”
姑姑,老太妃膝下唯一的女儿,当年老皇帝登基时被抬位以长公主的名义“下嫁”王府,十里红妆普天同庆,风光舒适的过到了如今。
老太妃望着那张和老皇帝七成相似的脸,望着那双眼睛里老皇帝从未拥有过的意气风发,扶着禅杖向皇甫晟跪了下去,“谢殿下恩典,老身祝殿下得偿所愿。”
龙榻上的老皇帝生死未定,淑贵妃和二皇子被连夜送到了病床前,对外的宣称是一切以陛下的安康为重,暂时免了二皇子的罪责前往御前随母侍奉,好一副父慈子孝夫妻情深的场景,可前朝后宫的人都清楚,这场“侍奉”有名无实,只等老皇帝圣驾宾天,等着这对母子的就是“谋害皇帝意图谋反”的死罪。
这是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谋杀,一如当初射向皇甫晟的利箭。
自老皇帝闭眼起,他就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皇甫晟名义上以太子之身监国,实际上离昭告天下差的不过是一个登基大典而已,连群臣的称呼都已经换成了陛下,而今这最后一步也已提上日程,自然是忙的他脚不沾地,别说是处理壮汉的心理问题,他自己能维持正常都要靠和壮汉身体上的消磨,哪里还管那些阴影下的扭曲病变。
前朝后宫风云聚变,新人旧人交替登场,可谓一整个大换血,可任凭外面乱的翻天覆地,也扰不到这长乐宫内分毫。
接连几天的大雨把整个世界都笼罩的灰蒙蒙的,花园里的锦簇比不得人的顽强遒劲,原本的万紫千红现如今被打的凋零破碎,连枝干都折了,清扫的宫人忙忙碌碌,壮汉就坐在大殿门外的角落里呆呆地望着,僵硬的像是原本就立在那里的石像。
他没穿鞋子,脚腕上的铁铐漆黑沉重,远远地从内殿延伸到他的脚边。
这铁链一节环扣一节,是好几条一模一样的链条连接而成,脚腕上的镣铐是跟链子分开来用锁扣绑上的,皇甫晟还不算彻底丧心病狂,没真的把人帮在床上一点离不了,但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只允许壮汉在这长乐宫的范围内活动,虽说这太子东宫也大的离谱,但实际上接好的链子最长也到不了宫门口,拖着这长的离谱的铁物别说是跑,能活动一整天都是看在壮汉自身体魄强健上,这要换个身体弱得,指不定能闹出点什么来。
本质上皇甫晟就没想给他太大的活动空间罢了,他清醒得很,这座长乐宫就是他为壮汉准备的黄金牢笼,这只泥巴捏做的鸟儿将永远带着牵绳在笼子里栖息,他会掌握这只泥雀的所有,没有他的允许,即便他亲手解开牵绳,泥雀也飞不出笼顶,他捏着它的脖颈,就连它的生死也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再也不用担心壮汉会背叛他,会有什么让人酸倒牙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让他厌恶的癫狂的的亲事——当然,如果他一时兴起,他也可以以皇帝的身份赐给壮汉一场属于他们的婚礼——他可以对壮汉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包括决定他的生死。
本该如此。
天空灰蒙蒙布满了阴霾,不知何时就会落下喧嚣的急雨。
段文海站在壮汉的身后不远处,手上搭着随时要用的披风。
整个世界都很寂静,忙碌的宫人来来往往,却都默契的掂手掂脚,谨慎的不肯发出稍大一点声音,生怕打扰了呆坐在那里的人。
“起风了,屋外湿冷,不如进屋赏景吧?”段文海走到壮汉身侧,温和的开口说道,他的神情和蔼温润,带着难言的亲切。
壮汉并没有回复他,像是一心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整个人都空洞的仿若无物,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花园的角落,可实际上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球根本没有聚焦,偌大的花园都在他的眼中,却没有一缕风吹拂进去。
滴答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