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灯火通明,一亮如昼,月泉淮单手撑头坐于高位,眉眼被阴影笼罩得看不清楚。点玉侍立在他身边,肩头坠下的幻月反射着莹莹清光。
端木珩与岑伤立于阶下,安静恭顺地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喘一口。
于是空气也变得凝滞,连烛火也仿佛被这厚重的气氛所凝固,直直地立着亮着,一动也不敢动。
“笃。”
月泉淮的指尖轻轻敲在了木质的扶手上,发出一声沉静的轻响。
“笃。”
又是一声。
“笃、笃、笃、笃……”
一声声敲击的轻响如泉水般层层回荡开来,好像有无数只蚕吐出细丝,在房间里交织成一张令人心慌的网。
丝线疏落,将心脏紧紧缠绕出窒息的深痕。
“跑了?”指尖一抬,勒住整个房间的“笃笃”声顿时一停。轻佻上扬的声音似喜非怒,如惯常那般带着些鼻音,似乎还有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端木珩一声不吭,岑伤放轻了呼吸。
“鬼山会……陈徽……”月泉淮哼笑一声,缓缓抬起眼皮,幽暗的阴影下,一双凤眸冷若冰刀霜刃:“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愧是谢会首身边最得力之人,如此巧思妙想,还真是有他几分风范。”
“名义上送信,实则暗自打探师尊身边人的底细,谢采小儿着实无礼!”端木珩同样愤懑地开口,复又气不过地一拱手:“师尊,可要传令血月众,截杀陈徽?”
“哼。”一根修长的手指撑住自己的太阳穴,月泉淮嘴角噙着两分冷笑,黑色的瞳孔隐没在阴影中,神色晦暗难辨:“不急,许久未见,难得谢会首还对老夫如此牵肠挂肚,百般关怀。”
眉眼一动,月泉淮将目光落到端木珩的身上,唇角一勾,不紧不慢的嗓音在房间里再次徐徐回荡开来:“谢会首如此好意拳拳,作为回礼,你就再将月曌大典一事,与史朝义好生商量一番吧。”
端木珩一喜,拱手而礼:“徒儿谨遵师尊之令!”
“嗯。”月泉淮满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他将身子向旁倚去,点玉适时地端起已经沏好的热茶,恰到好处地送到月泉淮的手中,月泉淮勾了勾唇角,随手用茶盖拨了拨浮叶,不紧不慢地吹了吹飘袅的清香热气,慢条斯理地轻啜一口。
点玉低着头眨了眨眼睛,抬起眼皮瞅瞅月泉淮,又低下头去,复又抬头瞅瞅,又低头,再抬头。
如此反复。
三四回后,月泉淮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随手将茶盏一搁,懒懒散散地用手支住头颅:“想说什么?”
知子莫若父。他这个义子向来心思单纯,平日里言行举止和孩童一般直率无忌,今日倒是难得矜持犹豫,却也把欲言又止这四个字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
看着倒也有趣。
“义父。”点玉轻声唤了他一句,抬眼望望正注视着他的月泉淮,他抿了抿唇瓣,来到月泉淮面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义父恕罪。”
“哦?”勾人的凤眸一眨,月泉淮轻扬眉梢,难得有些诧异:“要老夫恕你何罪?”
“义父,我……”点玉抿了抿唇,抬眼望望月泉淮,垂下了头。
“义父,我是不是如果不是阴阳同体就好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月泉淮望着下方的点玉,不由得皱起了眉。
“我的家人因为我不男不女抛弃我,那些和尚因为我不男不女封印我,我一个人长到二十岁,只有义父不嫌弃我,可是今天又蹦出来个什么陈徽,又说我不男不女,还敢妄自评价义父的选择,惹得义父生气,还牵扯到了义父的大事,义父,如果我不是阴阳同体,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义父,是不是我太特殊了?我这样特殊是不是不好?我是不是不该这么特殊?义父,我之前知道我的特殊之处能帮上义父的时候真的很开心,因为义父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但是,但是这个陈徽,有了陈徽这个事情我才发现,我的特殊之处是不是也会给义父带来麻烦?我从来不后悔跟从义父,可是,我不想应为我给义父带来麻烦……”
点玉说着,声音渐渐变弱,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看上首那个没什么反应的俊美男人,一股莫名的难过涌上心头,他的肩膀耷拉下去,声音也沮丧起来:“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的,义父,我也知道我这么想是错的,所以想求义父恕我胡思乱想的罪,可是我又觉得我好像真的有问题,这好像不是我的错,可是又明明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那么特殊,就不会有这些事……我……”
点玉低垂着头颅,咬紧了唇瓣,纠结的齿关将唇咬出一片死白。
“义父……”
他松开唇,咬痕泛起一抹血色的红。
“我该怎么办啊,义父?”
他抬起头来,祈求地看向那个坐在高处,代表着力量、地位,还有岁月的男人。
“教教我吧,义父。”
未经世事的幼鸟茫然地啾啾叫着,无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