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暗了暗。韶芍跟着他长大,他深知女人的脾性。嘴巴说得天花乱坠,认定的事情,撞破南墙也要一条路闷声走到黑。
“你若是敢掺和这个事情,我就打断你的腿。”
韶芍看着男人的脸沉得能滴水,咯咯笑出声。她伸手扯住窦衍的衣襟,拽着男人往她这里拉:“继父,这么狠毒吗?吓死我了!哇,心肝乱颤!”
“我真的会把你的腿打断,你以后每步都离不开我。”窦衍眸色暗沉,被韶芍牵引着领口俯身趴过来。“韶芍,我不是每一次都救得了你。”
宽厚的胸膛挡住了灯光,韶芍被包裹在了他的身影中。纤细的胳膊环住了男人的脖颈,她抬头咬住了对方的嘴唇,起身牵扯到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口腔里有熟悉的香烟味,轻薄的苦涩漫过她的唇舌。
“好的啦,我不去就是啦!我想要扳倒顾和军,也不至于把命搭进去。”她说的是实话。
她又不是亡命徒,贪于苟且安生,期待每一个平平无奇又安稳的日出。
但是在以前,她断然不会这样的。
二十岁的大逃亡,韶芍被窦衍囚在家里,扬言要当着他的面从楼上跳下去。
“我报复你,只需要杀死我自己就好了。”
男人红着眼,僵着身子站在门口一步都没有上前。少女站在窗棱上,外面大雨滂沱,湿发贴在脸上像鬼一样狰狞。
闪电打一闪,雷声就在男人耳边轰鸣一次。
“下来,我放你走。”
她就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男人完全有机会冲上前把她拉下来,然后按在床上狠狠地教训一顿。可她也有机会在男人冲过来时就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韶芍打赌男人不敢拿她押注。
幼兽也敢向雄狮宣战,她软弱又不懂事,却赢得大获全胜。
天空被闪电划破了一道口子,喘着粗气忍着疼。
白亮的光把女孩的脸照的惨白,墙上映出来男人的影子,闪电拿着刀每划破一次天空,那影子就在墙面上闪一次。一动不动,在黑暗和光亮里交替。
混沌的雨夜里,她听见男人颤抖的呼吸。
韶芍知道,离开地球之前,她能在这个世界狠狠刮下的最后一刀,是窦衍。
折叠床被她拼到了病床旁边,两张床并在一起,虽然有点儿不伦不类,但也勉强凑合着睡。
男人的西装搭在旁边,韶芍挤在他怀里睡觉。周身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异常安心。
“窦衍?”
她轻轻喊了一声,手被握着,她小心翼翼地转身。
没有回应,身边的呼吸均匀。
韶芍没想到男人入睡得如此之快。她悄悄把手抽出来,窦衍也只是动了动身,没有醒。
累得沾枕就睡,她也只是在小时候见过,那时男人刚回国整治公司,累得脸颊凹陷脱了相。
做完胃镜过后她喝了不少水,现在憋得想去厕所。韶芍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床,病房里的独立卫生间在报修,明天才能使用。
她趿拉着拖鞋去公厕,一个人走在医院的走廊里。
深夜,长廊里并没有什么人。狭长的甬道被白炽灯照得惨白,脚步声在冷灰色的空间里一下一下打在地板上。
嗒、嗒、嗒。
身后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闷闷的,伴随着金属器械的撞击。韶芍惊得一下子平地起跳,抱着胳膊往回看了一眼。
空荡的走廊,只有她和自己的影子。
身后不远处的岔口,一张手推床探了个头,轮子碾着地板滚过的声音像蛇一样贴地而行。
什么刑事案件,什么投毒,韶芍被窦衍唬怕了,抱着脖子瑟缩了一下。她想跑,身子却僵在地上,脚移不开步伐。
小时候不怕死敢乱来,现在越活越倒退,能苟着就苟着,谁都没她惜命。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出来,还穿着手术服,捂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脸。
他拉住推床的把手,瞥了一眼韶芍,漠不关心地把车子拉到了一边。那是个分岔口,通向另一个病区的走廊。
推车消失在了墙后,韶芍这才松了一口气。摸摸胳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匆匆上完厕所,她几乎一溜烟地蹿回了病房,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她。
门应声而落,转角处,监控的死角区域,男人一把拉下来外科口罩,露出来张俊俏的脸。
刀削的五官,几根碎发落在眉头。
他蹲在地上,脚边血流了一地。
锋利的手术刀横在另一个男人的脖子上,那人带着鸭舌帽,也看不清脸。脚上的血管被挑破了,深红的血液不停地流。
那人胳膊不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摆出来正常人无法企及的弧度。大概是骨折了,男人用手背碰碰他的胳膊,就能听见难抑的倒喘息。
一缕亚麻色的长发垂了下来,被染上了几滴血。男人嫌恶地一皱眉,抬手把那缕头发割下来。“给那群人传个话,少打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