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吐吗?呼吸有困难吗?”
裴净摇摇头。他说:“可以给我一点止痛药吗?”
护士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低下头在本子上刷刷地写:“不可以,用量会超标。”
“可是真的很痛,”裴净的声音带了一份哀求,“我可以加钱。”
护士几乎要翻白眼了,她没好气地教训他:“痛能怎么办呢,痛就忍着,别人能忍你怎么不能忍?”
又补充:“痛就去做手术,你的骨头错位伤到了肋间神经,你忍得了,你的骨头忍不了。再拖下去会有后遗症。”
裴净沉默数秒,再次摇摇头。
裴净身上穿着胸壁固定带,行动很不方便。每一次起身与咳嗽都会牵连到伤处,几乎无法窃得一刻安宁。
虽然尽可能地减少了喝水的量,但是膀胱完全不听使唤。咬牙去完洗手间,他面朝窗边侧卧在床上,给母亲打了电话。
“妈妈,我在医院。”明明想好不要哭的,但是一开口就忍不住带上了哭腔,“医生说我骨折了,我现在好害怕,全身都觉得很痛……”
正倾诉着,听筒里一阵嘈杂,手机像是被卷入了翻炒机里,不断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儿,母亲的声音才模模糊糊地传出来:“你说什么?”
方才涌现的委屈像是退潮奇迹般消失了。他用冷静的声音回答:“没事,我是说在陪朋友看病。爸爸的情况还好吗?”
“还行……”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嘈杂,“卡里的钱能汇过来了吗?下个月的医药费又要交了。……”
裴净的双手垂落在身侧。他闭上眼睛,静静听着窗外鸟归家的咕咕声经过。
护士的声音由远及近:“你好像有访客。”
裴净一个激灵,本能地抬高声音:“我不见任何人。”
护士把手里的塑料杯和药片递给裴净,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你。”她转身走出病房,白色衣摆一晃的同时,一个黑色身影一闪而过。裴净手一抖,水杯打翻在地,涓涓细流从小麦色的杯口流出。
亟待那个身影消失后许久,他才意识到那什么也不是。只是自己神经过敏而已。
手机好歹随身带着,但是身份证医保卡还有换洗的衣物都在家里,他焦虑很久,还是打了一个电话。
“哥?你在哪里?你还好吗,这几天你都去哪了?小霖一直哭,我不知道该联系谁……小霖,等一下,不要抢手机!……”
裴净没法在电话里从头到尾地解释,也没有力气说太多话,只能压低声音言简意赅地阐明了需求,还不忘补上一句:“拜托你,千万不要告诉小霖。”
即便提出了这样的请求,结果还是能够预料到的。病房的门再次打开时,裴霖几乎像一枚小型鱼雷扑了过来。
他不顾形象地咧开嘴大哭起来,紧紧攥着裴净的手指,边哭边说:“舅舅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再也不惹你不高兴了……”
裴净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门口的陈清,陈清挠挠头,用口型说出“我拦不住”。
裴净违心地露出一个笑:“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他摸摸裴霖的脑袋,抽了纸把他的眼泪擦干净,再帮他把鼻涕擤出来。这些已经让他精疲力尽。
看见裴净身上的背带,裴霖又眼泛泪花:“舅舅,是不是很疼。”
裴净亲一下小霖的额头:“放心,一点也不疼。”裴霖还抱着裴净不肯撒手。
陈清将一个大容量的黑色手袋放在床边上:“哥,你看看有没有缺的,我再去拿过来。”
裴净不知道用怎样的神情面对他才好,只能低下头说:“真的非常感谢,给你添麻烦了。”
陈清对裴霖说:“小霖,可以去帮你舅舅倒杯水吗?”
支走裴霖后,陈清才问:“哥,是之前那个男人做的吗?”
见裴净不吱声,他又说:“如果不愿意和我说的话,也不用勉强,但是请你一定好好珍惜自己,就当做是为了小霖。”
裴净一模一样地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实在是添麻烦了。”
陈清摇摇头:“不用这么说。小霖是个好孩子,这不算什么。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还小,归根结底还是需要家人的陪伴。他的父母没有时间带他吗?”
换做是以前,裴净会很坚定地说“小霖不需要这种东西,他有我就够了”。但是现在的他完全没有说出这种话的资格。
他声音很低:“对不起,麻烦你了。我想不到还有谁可以照顾小霖了,我会付你钱。”
“哥,你搞错了,这跟钱没什么关系。我喜欢你,这很难理解吗?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是困难的时候至少可以坦然地接受我的帮助吧如果这也让你觉得困扰,那么请直接告诉我,我会和你保持距离。”
陈清一向爽直温和,此刻的语气却有些愠怒。
裴净用双手捂住了脸,喃喃道:“对不起。全部都是我的问题,如果当时能够死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