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抬脚从红绸上迈过了。
……
雨没有要停的痕迹,今夜不得不在山中留宿。
许之恒去找玉华寺的大师论经去了,已经是傍晚,屋子里点着灯,禾晏静静的坐着。
原本这时候,她早该上塌休息——一个瞎子,除了睡觉吃饭,也没什么可做的。可今夜雨声稀疏,她睡不着,亦不知眼下是几时,叫了两声侍女的名字无人应答,便扶着墻慢慢的往外走,打算叫个人来。
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两个侍女在说话。
「刚才好像听见大奶奶在叫人?」
「有吗?叫便叫,别管,这么晚了,叫人做什么。都已经是个瞎子了还折腾,真当自己是大奶奶了。」
禾晏听得一怔。
这两个侍女幷非她的贴身侍女,是许之恒屋里的,平日里性情最是温柔和婉,又因许之恒的关係,从来待她尊敬恭谨,竟不知私下里是这般说她。
「今日若不是她要上山,咱们也不必在这里过中秋,外面还下着雨,真晦气。大爷就是心肠太好了,带着这么个拖油瓶也不恼。」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爷的性子,表面上是不恼,心里总有芥蒂。咱们许家现在都成京城里笑话了。大爷素来心高气傲,想来心里也难受的很。我若是她,便一根绳子上了吊,省的拖累别人。」
「嘘!这话也是能胡说的!」
说话的侍女不以为然,「本来就是,跟个动物一样,每日等着人来喂,吃饱了就睡,永远被人服侍着。既不能出府,也看不到,日子过的没滋没味,一两年还好,一辈子都要如此,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死早解脱,许下半辈子投个好胎,就能看得到了。」
「别说了,外面有热水,咱们先去取点热水来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禾晏背对着门,慢慢的滑坐下来。
是啊,一年两年便也罢了,一辈子都要如此,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主子屋里的丫鬟,主子高看谁,便不敢践踏谁。这两人既能如此若无其事的谈论她,便可知,许之恒在屋里,幷非如在她眼前那般无怨无悔。
不过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无怨无悔。
禾晏不知道屋里有没有亮灯,于她来说,都是一样黑暗。忽然就生出一股万念俱灰的感觉。幼时练武,少时进学,后来上战场,争军功,一辈子都在为他人做嫁衣。好不容易摘下面具,以为一切都能重头开始,却又在此时陷入黑暗,幷且将一辈子都困在一方四角的宅子,走一步也要人跟着。
人的绝望,幷不是一朝一夕累积的。那些平日生活中的小事,蚕食鲸吞人的热情,热情一点点被消耗殆尽,失望和沉重一层层压上来,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落下,哗啦一声,希望沉入水底。
绝望铺天盖地。
她摸索着,慢慢的站起来。
屋子里有衣裳剩下来的腰带,她胡乱的抓起外裳披上,拿起失明时候用的竹竿,颤巍巍的出了门。
山寺里人本就稀少,又因外面天黑下雨,僧人早就进了佛堂。她一路胡乱的走,竟没撞上旁人。
多亏少年从军时,勉强养成对路途记忆力惊人的习惯。她还记得上山时候许之恒对她说过,寺庙不远处的山涧,有一处密林。悬流飞瀑,如珠玉落盘,壮丽奇美。
有山有水有树,算不错了,可惜的是今夜下雨,没有她喜欢的月亮。
一个瞎子出门,总归是不方便的,尤其是在泥泞的山路里。她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跤,被石头绊倒多少次。只觉得浑身上下衣服湿淋淋的,髮髻也散乱了。到最后,气喘吁吁,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
她摔倒在一棵树前,脑袋磕在了树干上。禾晏伸手摸索过去,这棵树很大,应当是上了年纪的老树。
有瀑布的密林,大约是找不到了,就在这里也行。她向来对于外物幷不怎么在意,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搬到了一块石头。
精疲力竭,禾晏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雨下的小了些,绵绵密密的打在人身上。年轻女子仰头看向天空,仿佛能看见月亮似的。只有雨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莫作江上舟,莫作江上月。」
「舟载人别离,月照人离别。」
对于这个人间,她幷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地方。唯一的不舍,就是今夜没有月亮。
禾晏慢慢的站起身来,摸到手边的布帛,布帛被系的紧紧地,她往下拉了拉,很稳,应当不会断开。
一脚踢开了石头。
……
被拧成绳子的布帛应声而断。
禾晏猝不及防,摔倒在了地上。
满地的泥泞溅在她身上,她怔然片刻,突然明白,这根布帛断掉了。
竟然断掉了?
一瞬间,她的心中,难以抑制莫名的委屈和酸楚,哽咽了一刻,接着小声抽泣,再然后,趴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禾晏很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