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薛依然维持着一样的姿势,静静看向苏向楠。
直到她确定对方真的不会接过手中的製服,薛薛忽然抬起了手,把手中的衣物扔了过去。
苏向楠没有接。
“或许我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身分说你什么,就像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可是苏向楠,有一件事情是不需要任何人来证明的,那就是人生。”
“你自己的人生。”
“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没有办法改变,但你可以改变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
苏向楠依然保持沉默,然而放在身侧的拳头却悄然握紧了。
薛薛注意到这点细节。
她决定再添一把柴火。
“苏向楠,你好好想想,你母亲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堕落的模样吗?”
苏林就是苏向楠的逆鳞。
一听薛薛提及苏林,苏向楠猛地抬起头,狭长的凤目撑开,漆黑的瞳孔像两颗被仔细打磨过的宝石似,亮的不可思议。
中间还有两簇怒火在熊熊燃烧着。
“你懂什么?”苏向楠的声音像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又低又哑。“薛雨,不要以为我和妳上过两次床,妳就能插手我的事了。”
“妳知不知道,妳这样真的很……”
“贱”这个字,卡在喉头,叫嚣着要从嘴里蹦出来,然而对上薛薛平静的目光,苏向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楞是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到最后,取而代之的是杀伤力弱了数倍的“多管闲事”。
尽管如此,薛薛听到后,眸色依然暗了下去。
“你觉得我是多管闲事?”
少女的声音软糯,落到苏向楠耳中,却彷佛惊雷似,炸的心臟一震一震的。
他下意识就想道歉,可这个念头才刚从脑海中滑过去,又硬生生剎住了。
他拉不下脸来。
而且……
“苏向楠。”薛薛见少年脸色变了又变,却始终咬紧牙关,不知道是在和谁拗着,差点儿气笑了。“你觉得自己很委屈是吧?”
“觉得自己活得很委屈?觉得自己年纪还小就要打工很委屈?觉得自己住在破屋子里很委屈?”薛薛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压根儿就不给苏向楠说话的机会。“是,你是很委屈。”
这几个字一落下,苏向楠怔住了。
薛薛看着他的眼神,他曾经也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
那些关心他的老师,那些问他发生什么事的同学,在事情刚发生时,其实……
“苏向楠,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你只会一辈子受委屈。”
薛薛的这句话,像划破黑暗的闪电,劈开了积聚在苏向楠人生路途上的层层迷雾。
“如果因为跌倒了受伤了就从此害怕走路,那你只会渐渐忘记该如何走路。”
“可是只要你愿意尝试着再次站起来,那么就会有人帮你。”薛薛顿了顿。“至少,我会帮你,也会陪你。”
眼前的客厅是狭小而杂乱的。
在很小的时候,苏林曾带着苏向楠住在一栋大房子里。
直到某天,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突然找上门来,她伸出食指指着苏林,嘴里连珠炮似的一句接着一句骂,那时候的苏向楠还不懂那些的话意思,隻记得女人无名指上鸽子蛋般大的钻戒闪闪发光。
隔天,换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带着十来个黑衣人找上门来,把那栋大房子里能砸的东西全部砸光了。
苏向楠还记得自己哭的有多伤心,因为父亲给他带来的礼物,全部被摧毁了。
在苏向楠的记忆中,父亲很少出现,然而每次出现必定会带一尊机器人模型给他当礼物,因此在小男孩心里,那一尊尊的机器人模型,就等同于是父亲的形象与存在。
没想到,眨眼间那些东西就没了。
和那个大房子一样。
苏林带着他离开了。
等再长大点,记忆很好的苏向楠明白了那些字眼的意思,也明白了自己的存在有多不受欢迎,就连苏林眼中长年化不开的忧愁都有了解释。
可苏向楠表现的一无所知。
像苏林希望的那样。
他努力活成一个没有瑕疵的苏向楠。
直到有天,苏林倒下,压力如飓风侵袭,把生活搅得千疮百孔,苏向楠才终于意识到,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事,根本不是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改变的。
他的挣扎显得可笑,他的坚持变得愚蠢,那句“私生子干得永远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向楠把真实的自己藏了起来。
黑暗无边无际,深渊里面没有痛苦,只有空虚。
从一个糟糕的开局,走过一段自欺欺人的光明,最后回归一无所有的原点。
他曾经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
可是现在,突然有个女孩站到自己面前,对他说:“我会陪你。”